出版社大楼在夜色中静谧如一座蛰伏的巨兽,白日的喧嚣早已消逝。沈屿揉着发涩的眼眶,指尖残留着廉价速溶咖啡的苦涩。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光斑,徒增几分孤寂。办公桌上堆积的稿件如同沉默的坟茔,头顶的日光灯发出持续不断的电流嗡鸣,仿佛不祥的预兆在低语。
就在这时,邮件提示音尖锐地打破了死寂。屏幕右下角,一个陌生的匿名邮箱图标闪烁着,如同黑暗中窥伺的眼。发件人:林默。主题:《冰柜的回响》——投稿。
第一幕:幽灵投稿与死亡预告
沈屿皱了皱眉,随手点开。他处理过无数罪案小说,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然而,当那些文字如冰冷的毒蛇般钻入眼帘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冷库的空气是凝固的刀锋,每一次呼吸都切割着肺叶。尸体被塞进冰柜格子的过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噼啪”声——那是极寒瞬间冻结软组织,强行压断细小关节韧带的声音。
沈屿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指关节泛白。这种粘稠的、带着血腥味的真实感透过墨粉扑面而来。他的目光死死钉在接下来的段落上,呼吸陡然急促:
他掂了掂手里那条冻得如混凝土般坚硬的罗非鱼。冰壳包裹着鱼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死鱼眼珠般呆滞的光。鱼尾断裂的骨刺像淬了寒冰的匕首。
“冰冻罗非鱼……”沈屿的喉结滚动,声音虚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南城冷库连环案!这个细节是警方内部严格保密的核心机密!对外通报只有含糊的“钝器重击”。
这个“林默”,他是怎么知道的?
沈屿一把推开椅子,踉跄到窗边,猛吸了几口窗外沉滞的空气,勉强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和刺骨的寒意。这不是写作,是自白!
邮件图标仍在闪烁。沈屿的手指颤抖,点开。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组合,标准的匿名邮箱。正文只有寥寥数语:“沈编辑您好,拙作《冰柜的回响》奉上,恳请指正。盼复。林默。”
“指正?”沈屿苦笑。这哪是投稿?这是赤裸裸的挑战书!
他几乎扑到键盘上,手指带着泄愤般的力道敲击:“林默先生,稿子极具冲击力!细节惊人真实!方便电话详谈吗?或是否有兴趣参与我们‘罪案纪实’专栏的深度访谈?报酬绝对优厚!”
邮件发送,光标在空白的回复栏里跳动。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沈屿想起周正阳,那个执着的资深罪案调查记者。老周曾提到过南城冷库案,说现场有种特别的腥气。沈屿立刻拨通了老周的私人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
不安像藤蔓般缠紧了心脏。老周的电话很少关机。他强迫自己镇定,动用了出版社某个极其隐蔽的信息查询通道,目标:林默投稿邮箱的注册身份证关联信息。
几秒钟后,屏幕上跳出一个身份证号。
【姓名:陈河】
【户籍地址:南城区向阳路17号旧筒子楼403室】
【状态:注销(死亡)】
【注销原因:高空意外坠亡】
【注销时间:2021年11月3日】
陈河……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盯着屏幕上那张年轻死者的脸,又看看打印稿上那令人作呕的“冰鱼碎颅”描写,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叮咚——!”尖锐的邮件提示音再次响起。屏幕右下角,那个幽灵般的邮件图标疯狂闪烁。
发件人,赫然是那个冷冰冰的匿名地址。
【新邮件:林默 - 《编辑之死》】
沈屿浑身一颤,手指几乎握不住鼠标。光标悬停在标题上,仿佛悬停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点开了它:
他偏爱电梯井。那种垂直的、封闭的、金属的囚笼。灯光会毫无征兆地熄灭,将你瞬间投入一片粘稠的、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安静。只有你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还有……那根坚韧、冰冷、带着淡淡鱼腥味的尼龙线,从背后无声地缠绕上脖颈时的细微摩擦声。
文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鱼腥味……尼龙线……电梯井!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指向了他所处的环境——这栋大楼里那部服役超过二十年、运行时嘎吱作响的老旧电梯!
沈屿猛地抬头,目光惊恐地扫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电梯门。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衬衫,冰凉粘腻。他像被烫到一样抓起手机,疯狂地重拨老周的号码。
“嘟……”微弱的连接音。通了!
“老周!老周是你吗?!”沈屿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那个林默!他给我发邮件了!他知道我在哪!他要杀我!就在电梯!稿子里写了!他……”
“嗬……嗬嗬……”听筒里传来的不是老周的声音,而是一串极其怪异的狞笑。
“猜猜……我现在……在哪儿?”那个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戏谑的恶意。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老周呢?!”沈屿失控地咆哮。
“嗬嗬……往下看……”那个声音轻飘飘地撂下这句话,随即电话被挂断。
往下看?沈屿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低下头,目光扫过自己颤抖的身体,扫过冰冷的地板……然后,定格在办公室那扇紧闭的防盗门上。
门板下方的缝隙里,一道微弱的光线被突兀地、完全地切断了。
门外……有人!
第二幕:电梯惊变与挚友之殇
那片堵在门下缝隙的浓重阴影,瞬间蒙住了沈屿的口鼻,窒息般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更显瘆人。
门外是什么?是那个电话里发出狞笑的魔鬼?还是……老周?
“老周?老周!是不是你?!”沈屿的声音干涩,背死死抵住门板。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门板上。
门外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粗重喘息,和头顶日光灯的电流嗡鸣。
就在沈屿的神经绷紧到极限时,门外终于传来了声音。“小沈!开门!快!是我!”
是周正阳的声音!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股更汹涌的狂喜冲垮!沈屿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巨大的安全感如同暖流般包裹住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门锁,冰凉的金属旋钮在他汗湿的手中打滑。
“咔哒——”门锁弹开的脆响。沈屿猛地拉开了门,刺鼻的灰尘味混合着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门外那个熟悉的身影:“老周!谢天谢地!快进来!那个林默……”
他的话语和伸出的手,同时僵在了半空。指尖触碰到的,不是温暖而有力的臂膀,而是一块冰冷、坚硬、毫无弹性的东西——像冬日里冻透的皮革。
门外站着的,确实是周正阳。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死灰色。在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下,那皮肤呈现出一种蜡像般的质感。
最让沈屿血液冻结的,是那双眼睛。它们空洞无神,瞳孔扩散得极大,毫无生气地“看”着前方,焦点却似乎穿透了沈屿,落在某个虚无的、遥远的点上。
“老周?”沈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绊到门槛,一个趔趄。
一股比刚才门外阴影更浓烈的寒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脊椎疯狂向上攀爬。这绝对不是活人应有的状态!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诡异僵持中——
“滋——嗡——!!!”
一声尖锐的蜂鸣,毫无征兆地从走廊尽头猛地炸开!
电梯门上方的楼层指示灯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如同冰雹般溅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一点微弱的火星闪过,随即一股带着刺鼻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走廊的死寂被彻底撕成碎片!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紧随其后!
“嘎吱——咯嘞——哐!哐!哐!” 那是金属被强行扭曲、撕裂、折断的恐怖交响!声音的源头,正是那部老旧电梯厚重的金属门!门板内部传来沉重而狂暴的撞击声,仿佛有一头被囚禁的钢铁巨兽正在用蛮力疯狂撕扯着它的牢笼!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一个极其古怪、荒腔走板的哼唱声,断断续续地穿透了那震耳欲聋的金属破坏声,飘荡在空旷的走廊里。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和无法言喻的邪恶。
“砰——哐当!!!”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电梯那厚重的金属门猛地向内凹陷出一个巨大的、狰狞的V字形豁口!
紧接着,两扇扭曲变形的门板,在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撬动下,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足以伸进一条手臂的、漆黑如墨的缝隙!
就在那缝隙张开的瞬间——一只布满蛛网般密集血丝、眼球极度凸出的眼睛,猛地贴上了那道狭窄的缝隙边缘!
那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非人的、野兽般的贪婪光芒,瞳孔收缩成一个冰冷的针尖,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锁定了站在办公室门口、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的沈屿!
沈屿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冻结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灵魂,求生的本能瞬间冲垮了他僵硬的四肢!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杀在喉咙深处的惊叫,不顾一切地想要转身逃回办公室!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出于一种本能,他的手再次伸向门口那个僵硬如石的“老周”——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体”,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老周”冰冷衣袖的刹那——一直纹丝不动的“老周”,毫无预兆地动了!
他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的右臂,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关节活动极限的、僵直而迅猛的姿势,猛地向上抬起!
那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带着一种绝非人类肌肉能爆发出的、冰冷而沛然的巨力!
那不是拥抱,不是拉扯。是推!
一只冰冷、坚硬如同铁钳的手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印在了沈屿毫无防备的胸口!
“呃——!”
沈屿只觉胸口像是被一柄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他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色的星星疯狂炸裂飞舞!整个人如同一个被巨力抽飞的破败玩偶,双脚离地,向后凌空倒飞出去!
“砰!!!” 他的后背狠狠撞在办公室内一张堆满稿件的沉重实木办公桌边缘!
巨大的冲击力让桌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桌上的笔筒、水杯、文件夹被震得四散飞溅!紧接着,他身体失控地砸落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后脑勺无可避免地重重磕在同样坚硬的地面上,一阵尖锐的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咳……咳咳……” 沈屿蜷缩在地板上,痛苦地痉挛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涌上浓重的铁锈味(可能是口腔内壁被撞破了)。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金星乱舞,耳朵里充斥着巨大的嗡鸣声,几乎盖过了走廊里那恐怖的破坏声。
但他强忍着剧痛和强烈的呕吐感,挣扎着抬起头,用模糊的视线死死盯住门口那个将他推倒的“老周”——那个他以为是唯一救星的“挚友”。
眩晕感稍微退去,视线逐渐聚焦的瞬间——沈屿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限!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觉,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离!只剩下眼前这幅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地狱般的景象!
距离太近了!
近到他甚至能看清老周那件常穿的、深灰色夹克上每一根纤维的纹理。就在老周左胸心脏的位置!那件夹克上,赫然有一个边缘光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拳头大小的圆形孔洞!
孔洞周围的布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像是被某种高温或强腐蚀性物质瞬间灼烧炭化过,形成了一圈整齐的、碳化的边界。
最可怕的是——没有血迹!一丝一毫的血迹都没有!干净的像是被激光切割过!透过那个焦黑的孔洞,沈屿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血肉模糊或断裂的肋骨,而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不是战斗造成的创伤!这更像是一种……精心炮制的、用于展示的“艺术品”!一种对生命彻底抹除后的、冰冷而干净的“杰作”!
“嗬……嗬嗬……” 沈屿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毫无意义的、濒死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和彻底崩碎的绝望像冰水混合物,瞬间灌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和思维。
最后的希望,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他眼前这幅活生生的地狱图景中,彻底熔化、消失殆尽。
这不是老周……这只是一具被精心处理过的、用来传递极致恐惧的……道具!
“哐啷——轰隆!!!” 走廊尽头传来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金属爆裂和扭曲的巨响!
那扇饱受蹂躏、早已扭曲变形的电梯门,终于承受不住持续的、狂暴的破坏,被一股蛮力从内部彻底撕裂、掀开!巨大的、沉重的门板如同两片被撕烂的铁皮,一部分被硬生生扯脱了轨道,歪斜着挂在门框上,另一部分则向内翻卷着,露出了后面深不见底的、如同巨兽喉咙般的电梯井黑洞。
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烈的、带着机油和铁锈的金属粉尘瞬间弥漫了整个走廊。
一个身影,从那片浓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深渊中,如同从地狱岩浆里爬出的恶鬼,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挤”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肮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深蓝色维修工连体服,上面沾满了斑驳的油污、可疑的暗褐色污渍和厚厚的灰尘。脚上套着一双同样肮脏、鞋底沾满泥垢和金属碎屑的厚重劳保鞋。
他的脸完全隐藏在压得极低的、油腻鸭舌帽的阴影之下,只能勉强看到帽檐下露出的、线条僵硬且覆盖着一层污垢的下颌轮廓。他手里,拖着一根足有小臂粗细、顶端被暴力砸击得严重扭曲变形、闪烁着冰冷刺骨寒光的巨大撬棍。
沉重的棍头拖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如同钝器刮擦骨头般的、令人牙酸的“嚓……嚓……嚓……”声。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几乎能灼伤鼻腔粘膜的铁锈味,混合着一种仿佛在腐烂鱼鳃和内脏堆里发酵了数月之久的、浓稠到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腥臭鱼腥味,随着他的出现,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充斥了整个走廊空间。
这气味是如此浓烈和独特,瞬间唤醒了沈屿脑海中那篇投稿里关于“冰冻罗非鱼”的恐怖描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完全无视了瘫倒在办公室地板上、如同待宰羔羊般蜷缩着的沈屿。那双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沈屿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目标明确,径直走向门口——走向那具僵硬站立着的、胸口有着那个恐怖焦黑孔洞的周正阳的尸体。
沉重的、如同踩踏在心脏上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有节奏地响起。“咚……嚓……咚……嚓……”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沈屿那根濒临断裂的神经上。每一步,都像一柄冰冷的锤子,狠狠砸碎他意识中仅存的、名为“希望”的碎片。他走到了周正阳的尸体面前,停了下来。
第三幕:艺术献祭与绝望逃生
维修工微微侧头,鸭舌帽阴影下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面前僵立的尸体,冰冷地刺向办公室内瘫软在地、如同被抽去脊梁骨的沈屿。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急切,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病态的审视,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伸出那只戴着布满油污和不明暗渍的肮脏劳保手套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和细致,缓慢地抚过周正阳尸体僵直的手臂。指尖划过那冰冷僵硬的布料,像是在感受一件雕塑的质感。
然后,他顺着肩膀的线条,抚过颈部僵硬的肌肉,最终停留在那张灰败死寂、凝固着最后一丝茫然的面孔上。
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温柔”?但这“温柔”却比任何暴力都更让人头皮发麻,那是一种对死亡的亵渎,一种对生命彻底抹除后的亵玩。
接着,他那只手猛地发力,动作变得粗暴而果决!他抓住尸体的肩膀,用一种与其说是移动不如说是“摆放”的姿势,将僵硬的尸体强行扳转过来。
动作间,尸体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仿佛关节即将断裂的“咯吱”声。尸体被彻底调转了方向。那个位于左胸心脏位置的、边缘焦黑光滑、内部一片虚无黑暗的恐怖孔洞,毫无遮掩地、赤裸裸地、完全正对向办公室内的沈屿!
焦黑的边缘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勾勒出一个无比清晰、无比规则的圆形轮廓,仿佛一个通往地狱的标靶。那空洞的黑暗,像一只死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屿,吞噬着他仅存的勇气和理智。
沈屿的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却又被极致的恐惧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呃……呃……”的干呕声。
他手脚冰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大脑,又瞬间被冻结在那里,带来一阵阵眩晕。眼前那恐怖的景象,比任何文字描述都要直击灵魂,瞬间摧毁了他对生命、对挚友的所有认知!
这不是战斗,这是……献祭?展览?
这时,维修工,就是陈河,缓缓抬起头。鸭舌帽的阴影下,一双布满蛛网状血丝的眼睛终于完全暴露出来。那眼睛因亢奋而圆睁,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非理性的、令人胆寒的疯狂火焰。
污垢覆盖下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两侧咧开,形成一个无声的、凝固的狞笑。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恶毒。
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反复摩擦锈铁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沈屿的心上:
“沈编辑……”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您觉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肩膀微微耸动,将那根巨大的、顶端扭曲变形、闪烁着冷冽寒光的撬棍,以一种炫耀的姿态,“咔”地一声掂了掂,沉重的金属棍头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危险的弧线。
“……我这篇新稿子的结尾……”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沈屿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狞笑加深,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够不够……” 他再次停顿,仿佛在品尝沈屿濒临崩溃的表情,
“……‘逼真’?”
那“逼真”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淬了毒的针。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劳保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那一步,彻底堵死了办公室唯一的出口,将他高大的、散发着浓烈铁锈与鱼腥味的身影,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绝望之墙,横亘在沈屿与生存之间。
扛着那根象征着暴力和死亡的撬棍,带着那凝固的狞笑,一步步,不疾不徐,但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沈屿的心跳上,向他逼近。
冰冷、浓重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瘫软在地的沈屿。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在滚烫铁板上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
陈河的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回响——“新稿子的结尾”?他指的结尾是什么?就是现在吗?就是自己被那根撬棍砸碎头颅,成为他“作品”的最后一个“逼真”细节吗?
绝望如同藤蔓,缠绕住他的四肢,收紧,勒得他动弹不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亡的阴影,带着狞笑和腥风,一步步吞噬掉办公室门口最后的光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完全被绝望主宰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而稳定的电机启动声,毫无预兆地从走廊尽头的电梯井方向传来!紧接着——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刚刚经历了地狱般破坏的走廊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荒诞!
沈屿布满血丝、充满恐惧的双眼猛地瞪圆,瞳孔急剧收缩,死死钉向电梯门方向!
只见那扇被撬得扭曲变形、部分门板耷拉着的电梯门上方,那个刚刚还冒着青烟、玻璃爆裂的楼层指示灯——“5”字,竟然重新亮了起来!
惨白的光线虽然微弱,却像黑暗中突然点燃的火柴,瞬间刺破了浓重的死亡阴影!
电梯……恢复了?!它又能运行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在濒死的黑暗中投下了一道强光!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轰然爆发!瞬间压倒了所有僵硬的肌肉和冰冷的恐惧!
“啊——!!!” 沈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嘶吼!这嘶吼混杂着绝望、恐惧和最后迸发的、不顾一切的求生意志!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肾上腺素的极限分泌,或许是灵魂深处对生的最后呐喊!
就在陈河扛着撬棍逼近到门口不足两步、那狞笑在沈屿眼前无限放大的刹那!沈
屿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甚至榨干了骨髓里的潜能,猛地从地板上弹起!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甚至有些可笑,完全是凭借一股蛮力,用肩膀狠狠撞向陈河那堵在门口的胸膛!
“砰!” 撞击的力道出乎意料!陈河的身体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全力抵挡?!
沈屿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微妙的细节,他的大脑只有一个指令:冲!冲出去!冲进那个亮着“5”字的电梯!
他撞开陈河后,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走廊!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水磨石地面摩擦着他的手肘和膝盖,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这疼痛此刻却成了他“活着”的证明!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看旁边那具胸口有着黑洞的尸体,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扇敞开的、内部亮着惨白灯光的电梯轿厢门!那敞开的电梯门,在经历了刚才的恐怖破坏后,此刻竟显得如此温暖、如此安全、如此……诱人!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去!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光滑的不锈钢轿厢内壁上!就在他冲入轿厢的瞬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动,电梯门开始……缓缓关闭!
沈屿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内壁,剧烈地、如同破旧风箱般喘息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的撞击有多猛烈。
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下意识地抬起沾满灰尘和冷汗的脸,布满血丝、充满恐惧和茫然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正在缓缓闭合的电梯门。
门外,走廊的景象被门缝一点点吞噬。那个穿着肮脏维修工连体服的身影,依旧扛着那根巨大的撬棍,静静地、如同雕塑般站在那里。他没有追赶,没有愤怒的咆哮,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帽檐投下的阴影,将他大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只留下一个模糊而坚硬的下颌轮廓。
就在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即将完全合拢、门缝只剩下最后一条细线的刹那——门外的陈河,头颅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地……侧了一下。
帽檐的阴影随着这个细微的动作发生了一丝偏移。就在门缝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沈屿清晰地看到——阴影之下,那片污垢覆盖的嘴角,向上咧开了一个凝固的、无声的弧度。那是一个……极致恶毒、极致满足、仿佛欣赏着自己杰作完美落幕的……狞笑!
紧接着,那如同地狱呓语般的、荒腔走板的、带着血腥味的哼唱声,如同附骨之疽,再次穿透了那最后一丝门缝,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钻入了沈屿的耳膜:
“……摇啊摇……摇到奈何桥……” “……孟婆汤……忘、不、掉……” “……线儿细……线儿牢……” “……送你上路……早、点、逃……”
最后三个字“早点逃”,被那个嘶哑的声音刻意拉长、扭曲,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猫捉老鼠般的嘲弄和冰冷的宣判!
“哐当!” 电梯门彻底关闭,严丝合缝。将门外的狞笑、歌声、铁锈味、鱼腥味以及那具胸口有着黑洞的尸体,连同那个扛着撬棍的恶魔身影,完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轿厢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沈屿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狂乱的心跳声和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亮了他脸上混杂着灰尘、冷汗和极致恐惧的惨白面容。
“嗡……” 轿厢微微一震,开始平稳下行。数字指示灯从“5”,跳到了“4”。
平稳的运行感本该带来安心,但沈屿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内壁,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门外那最后凝固的狞笑、那首如同死亡预言般的歌谣带来的刺骨寒意,疯狂地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理智。
电梯在平稳下行。终点是哪里?一楼?生天?还是……未知的恐惧如同电梯井深处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带着陈河那无声的狞笑和“早点逃”的诅咒,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无情地将他吞噬。
更新时间:2025-07-07 05:2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