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碎在长长的曳地头纱上,晃得林晓晓有点眼晕。化妆镜里那张脸,被层层叠叠的粉和腮红修饰得像个精美的假人。她试着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新娘也回她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婚纱勒得肋骨有点疼,但心里那点小小的、隐秘的虚荣感却在膨胀——今天,她是主角。这耗费了她所有积蓄、让父母偷偷背了债的盛大婚礼,至少能换来朋友圈九宫格里的一片艳羡。
“晓晓,你真的太美了!”苏莉莉的声音甜得像掺了十斤蜜糖,她正小心翼翼地帮林晓晓整理着颈后那圈繁复的蕾丝,“陈浩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娶到你。” 她的手指冰凉,划过林晓晓后颈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晓晓心里那点膨胀感被这话戳得又鼓胀了些,她没回头,只对着镜子里的苏莉莉笑:“别瞎说。” 声音带着新娘子特有的娇软。能得到苏莉莉这种朋友圈女神的羡慕,哪怕只是一点点,都让她觉得这场倾尽所有的仪式,似乎也值了。她甚至忽略了苏莉莉眼底一闪而过的、那点不易察觉的复杂。
“我去下洗手间,补个妆。” 林晓晓站起身,巨大的裙摆扫过光洁的地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心跳得有点快,是兴奋,也是紧张。
奢华的酒店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高跟鞋陷在绒毛里,像跋涉在无声的雪地。绕过巨大的罗马柱装饰,靠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口,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隐约传来。
“……我压力多大你知道吗?这场面,这排场,晓晓家掏空了,我家也贴了不少!” 是陈浩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林晓晓最讨厌的抱怨腔调,此刻却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
林晓晓脚步一顿,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陈浩怎么会在这里?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好了嘛,浩哥,” 另一个更娇嗲的声音响起,像裹了蜜糖的毒针,直直扎进林晓晓的耳膜,是苏莉莉!“我知道你辛苦,都是为了晓晓嘛。她那个人啊,就是太要面子,打肿脸充胖子……” 苏莉莉的声音黏腻得让人反胃,“哪像我,我爸说了,只要你点头,他那边的项目主管位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跟着晓晓,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多累啊……”
空气瞬间凝固了。林晓晓全身的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冰冷得刺骨。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她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僵硬地、一寸寸地挪动脚步,把自己藏在巨大的罗马柱冰冷的阴影里。
通道口昏暗的光线下,那对身影紧紧贴在一起。陈浩背对着她,苏莉莉则像条水蛇般缠在他身上。陈浩的手,那只曾经无数次牵过她的手,此刻正紧紧扣在苏莉莉穿着昂贵礼服的腰肢上。苏莉莉仰着脸,脸上是林晓晓从未见过的、带着得意和征服欲的媚笑。
“……莉莉,还是你懂我……” 陈浩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一种被蛊惑的浑浊。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地攫住了苏莉莉的唇。
世界在林晓晓眼前彻底碎裂。尖锐的耳鸣声盖过了一切,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揉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婚纱繁复的蕾丝和硬挺的鱼骨,此刻成了禁锢她的冰冷刑具,勒得她每一寸皮肤都剧痛无比。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那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即将冲破的、撕心裂肺的悲鸣。镜子里的新娘,那个被虚荣短暂蒙蔽的傻瓜,在心底无声地尖叫、碎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罗马柱的阴影里走出来的。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碎裂的心尖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里,微弱得如同垂死的叹息。
宴会厅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就在眼前,里面流淌着轻柔的婚礼进行曲,宾客们低语谈笑的声音模糊地透出来,编织着一个巨大的、虚伪的、属于她的美梦。门被侍者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更明亮的光线和温暖的空气涌了出来。
林晓晓没有进去。
她猛地转身,裙摆在身后旋开一个惨白而决绝的弧度。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钉在不远处香槟塔旁那两个刚刚分开、脸上还残留着偷腥后餍足与慌乱的人影身上。
时间,在她迈步的瞬间,被无限拉长。
高跟鞋踏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孤绝的回响,每一步都踩碎了背景里虚伪的乐章。宾客们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惊愕地汇聚过来,像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成了这荒诞剧里唯一的、失控的主角。
陈浩和苏莉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恐在他们眼中炸开,像被当众扒光了衣服。
林晓晓没有停。她甚至没有看陈浩一眼。她的目标清晰无比——香槟塔旁那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条餐台。上面,一瓶刚开启的、深宝石红色的赤霞珠正醒在那里。
她的手指冰冷而稳定,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稳稳握住了冰凉沉重的瓶身。手臂高高扬起,没有任何犹豫,那暗红色的酒液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凄厉又壮丽的弧线,带着她所有的屈辱、愤怒和心死,狠狠泼了出去!
“哗啦——!”
粘稠冰凉的液体兜头盖脸,瞬间浇透了陈浩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他那身价值不菲的礼服前襟,也淋花了苏莉莉煞白脸上精致的妆容。深红的酒液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狼狈地往下淌,在他们昂贵的衣物上迅速洇开大片大片的污渍,像两朵丑陋绝望的花在怒放。
死寂。宴会厅里落针可闻,只有酒液滴落地面的滴答声,清晰得如同丧钟。
林晓晓松开手,空酒瓶“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毯上,闷响如同终结的鼓点。她挺直了被婚纱勒得生疼的脊背,目光扫过那两张狼狈不堪、写满惊恐的脸,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清晰,穿透了整个死寂的空间:
“祝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钉在陈浩和苏莉莉的心口,也砸在满堂宾客惊愕的眼底。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对着满堂的鸦雀无声,掷地有声地宣告:
“这婚,老娘不结了!”
说完,她再不看任何人一眼,提起沉重繁复的裙摆,像一个刚刚打赢了又输掉全世界的残兵,在一片凝固的震惊和死寂中,决绝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扇象征着梦幻与谎言的大门。
身后,死寂终于被打破,爆发出巨大的、混乱的声浪。陈浩气急败坏的咆哮,苏莉莉尖利的哭嚎,宾客们难以置信的议论……像潮水般涌来,又被她狠狠甩在身后。
七月的傍晚,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皮肤上,冰冷刺骨。林晓晓拖着那身沉重的、吸饱了雨水的婚纱,像一个移动的、湿透的白色幽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人行道上。高跟鞋早就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赤脚踩在粗糙冰凉的路面,硌得生疼,却抵不过心口那被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
眼泪终于失控地汹涌而出,混着冰冷的雨水,糊了她满脸精心描绘的妆容,黑一道白一道,像个滑稽又悲哀的小丑。她再也走不动,巨大的裙摆像湿透的水泥一样拖拽着她。她脱力地蹲在路边花坛湿漉漉的瓷砖上,蜷缩成一团冰冷的白色。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昂贵的婚纱变成了沉重的负担,紧紧贴在皮肤上,寒意直透骨髓。她抱着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喉咙里发出困兽般压抑的呜咽,被哗哗的雨声粗暴地吞没。世界只剩下冰冷的雨和无边的绝望。她像个被遗弃在垃圾堆旁的破旧玩偶,昂贵的外壳下,只剩下一团烂泥。
就在她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时,一辆线条极其冷硬流畅、黑得如同移动暗夜的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稳稳停下。车轮碾过路面积水,溅起细微的水花。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一张过分英俊、棱角分明的脸露了出来。他的皮肤很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种冷玉的质感。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淡漠的直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沉静,像蕴藏着寒星的夜空,此刻正透过迷蒙的雨幕,不带任何温度地落在林晓晓身上。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连领带都一丝不苟,与这暴雨街头、蹲在泥泞里的狼狈新娘,形成了两个世界的残忍对比。
林晓晓被这突如其来的“观众”惊得噎了一下,打了个哭嗝,抬起被泪水冲刷得惨不忍睹的脸,茫然又戒备地看向车内那张好看得不像真人的脸。有点眼熟?好像是婚礼宾客席上某个角落里的存在,一个名字在她混乱的脑子里浮了一下——顾衍?据说是和陈浩公司有点关联的、很高很高的高层?一个遥远得如同传说中的人物。
顾衍的目光在她花猫似的脸上停顿了两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和他的人一样,带着冰碴子:
“哭得真丑。”
林晓晓被这精准的打击噎得又是一哽,残存的自尊心让她下意识地想反唇相讥,可喉咙里堵满了酸涩的硬块,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剩下更汹涌的眼泪。
顾衍似乎对她的反应毫无兴趣,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上冰冷的指针,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上车。”
林晓晓懵了,像只被雨淋傻了的兔子,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上车?去哪?
顾衍的视线从腕表移开,重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亟待解决的麻烦程序。他言简意赅,抛下一个炸弹:
“民政局现在应该还没下班。”
轰!林晓晓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哭都忘了。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去…去干嘛?”
顾衍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撇了一下,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仿佛在说“这还用问?”。
“帮你把离婚协议,” 他的声音清晰、冷静,穿透哗哗的雨声,带着一种奇特的、高效的冷酷,“变成离婚证。效率高点。”
效率高点?
林晓晓彻底石化了。荒诞感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之前的绝望和悲伤。她看着顾衍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再看看这辆奢华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车,最后低头看看自己一塌糊涂的样子,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滑稽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居然,真的,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冰冷僵硬的手,拉开了那扇沉重冰冷的车门。昂贵的皮质座椅带着隔绝外界的干燥冷气。她把自己那身湿透的、沉重的、滴着泥水的“生化武器”挪了进去。真皮座椅瞬间被洇湿一大片,她尴尬地缩了缩脚。
顾衍的目光在她弄脏的座椅上停留了零点一秒,眉头似乎又蹙紧了一分,但他什么也没说。车窗无声升起,隔绝了外面哗哗的雨声和世界的喧嚣。车子平稳地滑入车流,空调口吹出的暖风拂过林晓晓冰冷黏腻的皮肤,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车子最终停在了本市最顶尖的酒店式公寓楼下。门童穿着笔挺的制服,训练有素地上前,却在看到从奢华幻影里钻出来的林晓晓时,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
顾衍完全无视了门童的异样,径直走向专属电梯。林晓晓拖着沉重的裙摆,像只落汤鸡,狼狈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电梯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出她的狼狈不堪和他一丝不苟的挺拔。她难堪地低下头。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上升,最终停在顶层。顾衍用指纹打开厚重的双开大门。
门内是林晓晓从未想象过的景象。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雨点在上面划出一道道迷蒙的光痕。整个空间是冷冽的灰白色调,线条极简,纤尘不染,空旷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艺术展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雪松混合的气息,干净得让人窒息。
林晓晓站在玄关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湿透的裙摆下迅速积了一小滩浑浊的水渍。她的赤脚沾着泥污,与这纤尘不染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顾衍脱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纯白色的沙发扶手上。他转过身,目光在她脚下那滩污迹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你,” 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天然的压迫感,“暂时住这里。” 他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房门,“保姆间。”
林晓晓的心沉了一下。
“条件是,” 顾衍的声音继续响起,“负责照顾它。” 他的目光投向客厅角落一个设计感极强的猫爬架。
一只猫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那是一只极其漂亮的布偶猫,毛发蓬松如雪,眼睛是澄澈的冰蓝色。姿态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和审视。它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冰蓝色的眼珠在林晓晓湿漉漉、脏兮兮的身上转了转,然后极其人性化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撇开了头,甚至还用爪子嫌弃地捂了一下鼻子。
林晓晓:“……”
“它叫陛下。” 顾衍言简意赅,“食谱和注意事项在它房间的电子屏上。它很挑剔。”
“作为回报,” 顾衍似乎终于说到了重点,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黑色卡片,随意地夹在修长的指间,递了过来,“预付你三个月的‘劳务费’。足够你找地方落脚,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那件破烂婚纱上掠过,“买几件能穿的衣服。”
卡片冰冷,质地特殊。林晓晓看着它,像看着一个烫手的山芋。自尊心在疯狂叫嚣,但现实冰冷的雨水和脚底的刺痛又让她无法动弹。
最终,林晓晓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刺得她肺叶生疼。她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接过了那张冰冷的卡片。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一触即分。
“好。”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我会照顾好它。钱,算我借的,我会还你。”
顾衍似乎对她的表态毫无兴趣,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向主卧的方向。“浴室在那边,” 他头也没回地指了一下,“弄干净再进去。别污染环境。”
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关上。
林晓晓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卡片。湿透的婚纱冰冷地贴在身上,不断滴落的水珠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持续的“嘀嗒”声。保姆间紧闭的房门像一张沉默嘲讽的嘴。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赤脚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留下的污迹。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开一片迷离的光海。
活下去。一个声音在她破碎的心底嘶吼,微弱却顽强。
**(第一章:狼狈落难与毒舌收留)**
保姆间很小,但五脏俱全,干净得不像话,带着一股崭新的、没有人气儿的味道。林晓晓把自己那身沉重的、价值几万块如今却如同破抹布的婚纱剥下来,扔在角落,像扔掉一段屈辱的过去。温热的水流冲刷过冰冷黏腻的身体,洗掉糊花的妆容和刺鼻的酒气,却冲不走心底的寒凉和钝痛。她裹着浴室里备用的、同样带着消毒水味的浴袍,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如鬼的自己,陌生得可怕。
照顾“陛下”是项艰巨的工程。那只叫陛下的布偶猫,完美继承了它主人的挑剔和傲慢。电子屏上的食谱复杂得像米其林菜单,对水温、肉块大小、摆放角度都有近乎变态的要求。陛下冰蓝色的眼睛永远带着审视和一丝……嫌弃?林晓晓第一次笨手笨脚地按照要求准备好食物,小心翼翼地推过去时,陛下只是矜持地嗅了嗅,然后,极其优雅地转过头,用屁股对着她,尾巴尖还傲慢地甩了一下。
林晓晓:“……” 她感觉自己和那盘昂贵的猫粮一起被鄙视了。
顾衍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每天准时出门,准时回来。他几乎不和林晓晓说话,偶尔视线交汇,那目光也冷得像冰,仿佛她只是空气里一粒碍眼的微尘。林晓晓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公寓里她“被允许活动”的区域(主要是客厅和陛下活动范围),以及伺候好猫主子。她像一抹幽魂,在这片冰冷的奢华空间里无声地移动,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那张黑卡里的钱,她一分没动。屈辱感像藤蔓缠绕着她,提醒着她此刻寄人篱下的处境。
一周后,当林晓晓终于把陛下伺候得勉强肯赏脸吃她准备的食物(虽然依旧挑剔得让人抓狂),顾衍在一个傍晚,罕见地在客厅多停留了一会儿。他坐在那张纤尘不染的白色沙发上,膝上放着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
林晓晓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艺术摆件。
“钱,为什么不用?” 顾衍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寂,毫无预兆。
林晓晓手一抖,差点把摆件摔了。她稳住心神,没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尽量平静:“我说过,算借的。我会还。”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哼声,像是嘲讽,又似乎带点别的什么。“靠打扫卫生和喂猫?”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针一样刺人。
林晓晓擦东西的动作停住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直视着顾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周的压抑和屈辱在此刻爆发,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平静:“顾先生,我知道我欠你的。钱,我会想办法还清。除了打扫卫生,我还会别的。”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比如,做螺蛳粉。”
“螺蛳粉?” 顾衍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像是听到了什么生化武器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抬手,修长的手指在鼻子前虚掩了一下,动作优雅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你要在我的城市,开一家…生化武器研究所?”
他语气里的鄙夷和那掩鼻的动作,像一盆冰水浇在林晓晓刚燃起的火星上。脸瞬间涨红,是羞愤,也是被看轻的恼怒。但心底那份被背叛和打击后压抑许久的、想要证明自己的倔强,却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
“它不是生化武器!” 林晓晓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它是…是我家乡的味道!是我妈妈教我的!酸、辣、鲜、爽,吃过的人没有说不好吃的!” 她想起小时候简陋的厨房里,妈妈熬煮螺蛳汤底时弥漫的、独特而温暖的香气,那是她灰暗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亮色和慰藉。这份温暖,此刻成了她对抗眼前冰冷和鄙夷的唯一武器。
顾衍看着她突然亮起来的眼睛和涨红的脸,那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不熟悉的、近乎执拗的光芒。他沉默了几秒,眼神里那点纯粹的嫌弃似乎淡了些,变成一种审视。“哦?”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探究,“证明给我看。”
林晓晓愣住了:“……什么?”
“证明它不是生化武器。” 顾衍合上膝上的电脑,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睛锁住她,“现在。厨房在那边。” 他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语气不容置疑,“材料,让阿Ken送上来。” 他拿起手机,简短地吩咐了几句。
林晓晓的心跳得飞快。证明?在这间纤尘不染、连空气都带着消毒水味的厨房里?在这位连陛下掉根毛都要皱眉的洁癖霸总面前?这简直是自取其辱!但看着顾衍那副等着看她笑话的、高高在上的表情,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猛地冲了上来。
“好!” 她梗着脖子,像只准备战斗的小公鸡。
半小时后,阿Ken,一个看起来就很精干利落的年轻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表情复杂地站在了公寓门口,眼神飘忽,似乎在极力忽略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开的、某种独特而浓烈的气味。
顾衍坐在客厅沙发上,距离开放式厨房有七八米远,已经戴上了一副……N95口罩?眼神警惕地盯着厨房方向,仿佛那里正在进行一场危险的化学实验。
林晓晓完全无视了身后两道(甚至可能是三道,包括陛下躲进猫窝后投来的)充满“关切”的目光。她系上围裙,挽起袖子。酸笋、豆角、炸腐竹、花生米、鲜嫩的青菜、饱满的田螺、熬得浓白的骨头汤底……熟悉的食材在她手中翻飞。她摒弃了一切杂念,只想还原出记忆深处妈妈的味道,还原出那份能抚慰人心的热辣与酸爽。
当滚烫的汤底浇在铺满配料的米粉上,那独特的、极具侵略性的浓郁气味瞬间在冰冷的公寓里爆炸开来!霸道地冲散了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到每一个角落。
顾衍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口罩上方的眼神锐利如刀。阿Ken已经不着痕迹地退到了玄关,随时准备开门通风的样子。
林晓晓深吸一口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红油透亮、配料丰富的螺蛳粉,像端着一个炸弹,一步步走向客厅。她把碗放在顾衍面前的黑色大理石茶几上,碗底和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顾先生,请。” 她声音不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倔强地盯着他。
顾衍的目光在那碗色彩浓烈、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食物上停留了几秒。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似乎在衡量风险和某种……好奇心?最终,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缓慢,摘下了脸上的N95口罩。
空气里那股浓烈的气味瞬间毫无阻碍地涌入他的鼻腔。他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眉头死死拧着,脸上肌肉似乎都绷紧了。他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精致银筷(显然阿Ken连餐具都考虑到了主人的洁癖),极其勉强地,夹起了一小根米粉,上面还沾着一点红油和酸笋。
林晓晓屏住了呼吸。
顾衍盯着那根米粉看了足足三秒,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他像是豁出去一般,极其迅速地、近乎粗鲁地将那根米粉塞进了嘴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衍咀嚼的动作极其缓慢,眉头紧锁,脸色变幻不定。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仔细分辨某种极其复杂的味道。
几秒钟后,他猛地放下筷子,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然后,在林晓晓和阿Ken惊愕的目光中,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向客厅角落那个连接着新风系统的空气净化器,手指用力按下了最高档位的按钮!
净化器发出巨大的嗡鸣声,开始疯狂运转。
顾衍背对着他们,肩膀似乎还在微微起伏。
林晓晓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还是不行吗?自取其辱罢了。她低下头,准备收拾那碗被嫌弃的粉。
就在这时,顾衍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息不稳?
“勉强……能吃。” 他依旧背对着她,声音透过净化器的嗡鸣,显得有些模糊,“选址,别靠近我的办公楼半径三公里以内。品牌注册,用‘晓味’。启动资金,明天阿Ken会找你签协议,算我借你的投资。”
林晓晓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挺拔而僵硬的背影。
他……他说什么?投资?
顾衍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终于转过身。他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但眼神却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商人的锐利?“别误会,” 他语气平淡地补充,“纯粹是风险投资。我讨厌亏本。”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向主卧,仿佛再多待一秒都会被这“生化武器”余毒侵蚀。
门关上了。
林晓晓站在原地,看着茶几上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红油透亮的螺蛳粉,又看看紧闭的主卧门,再看看旁边表情同样复杂的阿Ken。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和绝处逢生的狂喜,猛地冲上她的头顶!
她成功了!虽然过程惨烈,结果……勉强?
“林小姐,” 阿Ken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专业的表情,“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带投资协议过来找您。地点……嗯,楼下咖啡馆?” 他显然也不希望在这个气味浓郁的环境里久待。
“好!好的!” 林晓晓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昂扬的斗志,响亮得连净化器的嗡鸣声都盖不住。
角落里,陛下从猫窝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这个疯狂人类世界的不解。
**(第二章:臭味相投的契约与创业启航)**
拿着那份条款清晰、金额却远超她想象(足够开三家小店)的投资协议,林晓晓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顾衍的名字签在落款处,笔锋凌厉,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力量。她反复确认了几遍,才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钱是借的,更是压力,但也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找店面成了第一道难关。她骑着共享单车,几乎跑遍了城市里所有可能承受得起租金、又有人流量的犄角旮旯。看上的地方,房东一听她要卖螺蛳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那味道太大了!会影响我其他租户的!” 或者坐地起价,租金翻倍。
最终,在一个老城区略显陈旧的临街铺面,一个叼着烟、眼神精明的中年房东叼着烟,斜睨着她:“小姑娘,卖螺蛳粉?胆子不小啊!这味道,啧啧…” 他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租金嘛,好说,这个数。” 他报了一个远超市场价的数字。
林晓晓的心沉了沉,刚想据理力争,手机响了。是阿Ken。她走到一边接起,电话那头阿Ken的声音公事公办:“林小姐,顾总让我转告,老城区复兴路27号那个铺面,产权很清晰,可以谈。另外,顾总说,租金超过市场价15%以上属于不合理溢价,建议你直接联系产权中心咨询租赁指导价。”
林晓晓愕然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还在搓手指的房东。顾衍……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还知道具体门牌号?一股被监视的不适感涌上心头,但此刻,这点不适很快被解围的感激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走回去,报出了产权中心发布的租赁指导价范围,眼神坚定地看着房东:“老板,这个价格,行就行,不行我再看看别家。”
房东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悻悻地按市场价签了合同。签完字,他忍不住嘀咕:“小姑娘,后台挺硬啊?”
林晓晓没说话,只是把合同仔细收好。后台?那个把她当“生化武器”制造者的洁癖霸总吗?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接下来的日子,林晓晓忙得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装修预算有限,能自己动手的绝不假手于人。她刷墙、搬建材、和装修工人讨价还价,白皙的手很快磨出了茧子,蹭上了洗不掉的油漆。她一遍遍调试汤底配方,在狭小的临时租住房里熬煮,被邻居投诉了好几次,最后只能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地熬。
她注册了“晓味螺蛳粉”的商标,设计了一个简单却温暖的笑脸Logo。顾衍没再出现,也没联系她。只是偶尔,在她为了某个许可证跑断腿、焦头烂额时,阿Ken会“恰好”出现,递给她一份签好字的文件或者一个关键的联系方式。她心知肚明这是谁的手笔,那份复杂的感激和不愿欠人情的倔强交织在一起,让她更加拼命。
小店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张了。没有花篮,没有鞭炮,只有林晓晓和辞职来帮她的真正闺蜜小雅,两个女孩站在擦得锃亮的玻璃门后,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门外偶尔经过的行人。
第一天,门可罗雀。偶尔有人被新店吸引探头进来,一闻到那浓郁独特的味道,立刻皱眉掩鼻,转身就走。隔壁面包店的老板娘,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更是毫不掩饰她的厌恶,每次看到林晓晓都翻白眼,跟旁边的人大声抱怨:“哎哟,这什么味儿啊!熏死人了!我这面包的香味都被盖掉了!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小雅气得直跺脚:“什么人啊!自己卖得不好怪我们!”
林晓晓心里也难受,但更多的是不服输。她咬咬牙,和小雅一起站在店门口,端着试吃的小纸杯,脸上堆起最真诚的笑容:“您好,正宗柳州螺蛳粉,新店开业,免费试吃,欢迎品尝!”
大部分路人匆匆摆手,避之不及。偶尔有人抱着猎奇的心态尝一口,然后表情扭曲地跑开,留下林晓晓和小雅尴尬地站在原地。
傍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顾衍的公寓(她坚持付了保姆间的象征性租金),陛下依旧优雅而嫌弃地享用着她精心准备的食物。顾衍还没回来。她把自己摔进保姆间那张小床上,浑身像散了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冷冰冰的几个字:
> **【位置:老城区复兴路27号晓味螺蛳粉店】味道扩散范围实测超标。建议:加强后厨通风系统功率,或更换更高效油烟净化设备。型号推荐已发邮箱。顾。**
林晓晓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没有问候,没有关心,只有冷冰冰的数据和解决方案。像一份工作汇报。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是工具吗?或许吧。但至少,他还记得她这个“投资项目”。
她爬起来,打开邮箱,果然有一份详细的设备推荐清单。她默默记下型号,盘算着明天去哪里找货源,又要花多少钱。手指在回复框里停留了很久,最终只打了两个字:
> **收到。谢谢顾总。**
点击发送。像石沉大海。
日子在艰难中一天天过去。林晓晓和小雅像两只打不死的小强。她们根据试吃反馈,一点点微调汤底的咸淡、辣度和酸笋的发酵程度。林晓晓坚持用最新鲜的筒骨熬汤,田螺也亲自一颗颗挑选清洗。她们开通了外卖平台,虽然订单寥寥无几,但每一个好评都让她们雀跃半天。
转机发生在一个深秋的雨夜。几个加班到深夜、饥肠辘辘的年轻人被店里温暖的光和飘出的独特香气吸引,犹豫着走了进来。林晓晓和小雅打起十二分精神。当热腾腾、红亮亮、配料十足的螺蛳粉端上桌,浓郁的酸辣鲜香瞬间驱散了他们身上的寒意和疲惫。几人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尝了一口后,眼睛猛地亮了!
“哇!这味儿……绝了!”
“酸辣过瘾!汤好鲜啊!”
“这腐竹吸饱了汤汁,太香了!”
那天晚上,这几个年轻人成了“晓味”的第一批忠实粉丝。他们不仅吃得满头大汗,心满意足,还拍照发了朋友圈和美食平台,配文:“深夜宝藏!被螺蛳粉‘臭’晕后真香了!老板小姐姐人美心善粉更绝!”
这条动态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越来越多被“臭味”标签劝退的年轻人,抱着猎奇或挑战的心态涌入了这家不起眼的小店。结果,大部分人,都真香了!
“晓味螺蛳粉”的名声,伴随着它极具争议的“臭味”和食客们两极分化的评价(爱的爱死,恨的恨死),在小范围内悄悄传开了。店里开始有了稳定的客流,虽然隔壁面包店老板娘的白眼翻得更勤了,但林晓晓和小雅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
一天下午,店里难得的清闲。林晓晓正在后厨熬汤,小雅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拿着手机:“晓晓,快看!‘城市美食猎人’更新了!”
“城市美食猎人”是本地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美食探店博主,粉丝百万。最新更新的视频标题异常醒目——《是生化武器还是人间至味?勇士实测“逃婚老板娘”的螺蛳粉!》
视频里,一个戴着夸张防毒面具(明显是道具)的男主播,以一种英勇就义的姿态走进了“晓味”。镜头扫过小店干净温馨的环境,林晓晓专注煮粉的侧脸(被打了可爱的卡通贴纸),以及那碗热气腾腾、红油透亮的螺蛳粉。主播在面具后发出夸张的“窒息”声调,然后在粉丝的起哄下,视死如归地摘下面具,尝了一口。
接下来,是长达十秒的表情静止。然后,主播的眼睛猛地瞪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接着,是风卷残云般的吸溜声和含糊不清的赞叹:“我去!这味儿……上头!太特么好吃了!酸!辣!鲜!爽!臭?臭是什么?我只知道香!真香!”
视频的最后,是主播不顾形象地捧着碗喝汤的画面,以及他对林晓晓的采访。当被问到为什么在遭遇那样的背叛后选择开螺蛳粉店时,林晓晓对着镜头,笑容平静而坚韧:“因为,这是家的味道。它能让人在最难过的时候,也能痛快地流汗,然后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糟。”
视频爆了!
一夜之间,“晓味螺蛳粉”和“逃婚老板娘”的话题冲上了本地热搜榜。小店门口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长队,外卖订单直接爆单。林晓晓和小雅忙得脚不沾地,累并快乐着。成功的喜悦,像温暖的泉水,一点点浸润着她那颗曾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她终于,靠自己的双手,站稳了脚跟。她不再是那个被抛弃在雨中的可怜虫。
**(第三章:爆红网络与苦涩真相)**
爆红的日子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林晓晓和小雅每天忙得像打仗,累得倒头就睡,但看着日益增长的营业额和社交媒体上潮水般涌来的好评,疲惫也被巨大的成就感冲淡。她终于搬离了顾衍的公寓,在离店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小房子,正式开始了独立的生活。离开那天,她认真地把保姆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甚至给陛下添满了它最喜欢的进口猫粮。顾衍不在家。她把公寓钥匙和一张写有“谢谢收留,钱会尽快还清”的字条放在玄关显眼的位置,轻轻关上了门。
“晓味”成了网红打卡地。各路媒体闻风而动,想要采访这位充满话题性的“逃婚老板娘”。林晓晓一开始有些抗拒,但小雅劝她:“晓晓,这是宣传的好机会!让大家看看,你靠自己也能活得精彩!” 想到能气死陈浩和苏莉莉,林晓晓心里那点小恶魔也冒了出来,同意了。
采访安排在一个下午。店里特意空出了一小片区域。女记者笑容甜美,问题却相当犀利:“林老板,您的故事非常励志。在遭遇那样的情感打击后,能迅速站起来创业,还取得如此成功,真的很了不起!大家都很好奇,您创业的启动资金是怎么解决的呢?毕竟,开这样一家店,初期投入也不小吧?”
这个问题很常规,林晓晓早有准备。她对着镜头,笑容得体,眼神明亮:“谢谢大家的关心。资金确实是个大问题。当时真的很难。很幸运,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了一位朋友的关键帮助,他信任我,给了我第一笔启动资金,算是天使投资吧。加上我和合伙人小雅自己的积蓄,才把店开了起来。” 她刻意模糊了顾衍的存在,只说是“朋友”和“天使投资”。
女记者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追问道:“哦?这位‘天使投资人’一定对您非常重要吧?能透露一下是哪位慧眼识珠的伯乐吗?据我们所知,您之前的工作和餐饮似乎并无关联,这位投资人如此信任您,是否……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呢?”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和暧昧。
林晓晓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听出了弦外之音——暗示她背后有金主,所谓的成功是靠男人。心底的火气蹭地冒了上来,但想到还在直播,她强压下怒意,语气平静却坚定:“这位朋友帮助我,纯粹是基于对我和这个项目的信任。我的成功,靠的是真材实料的配方、用心熬煮的汤底、还有我们团队没日没夜的付出。每一分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他。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 她直视着镜头,眼神坦荡,“我想,善良的人愿意帮助困境中的人,不需要太多理由。”
采访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林晓晓送走记者团队,感觉比煮了一天粉还累。小雅递给她一杯水:“别理她!酸葡萄心理!我们晓晓就是靠实力!”
林晓晓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像堵了团棉花。她需要透透气。
几天后,她去银行处理一笔贷款业务。等待时,她想起顾衍最初给她的那张黑卡里的钱,她一分未动,后来签了正式借款协议后,投资款是直接打到公司账户的。她一直想找机会把那张卡还给他,顺便把卡里最初那笔“劳务费”也折算进借款里。
她记得顾衍提过一句,他常去市中心一家顶级的私人银行处理事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找到了那里。果然,报上顾衍的名字后,穿着考究制服的大堂经理态度立刻变得无比恭敬,将她请进了一间极其私密的VIP接待室。
“林小姐请稍等,顾总正在里面和经理谈事情。我帮您通报一声?” 经理殷勤地问。
“不用不用!” 林晓晓连忙摆手,“我就在这里等他就好,不打扰他。” 她只是想还卡,不想节外生枝。
经理给她端来精致的茶点后离开了。接待室异常安静,只有墙上古董挂钟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林晓晓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间奢华到极致的房间。目光扫过宽大的红木办公桌时,她忽然看到桌角放着一个打开的文件盒,里面露出一份文件的封面,标题异常醒目:
**【D&L资本 - “晓味”餐饮项目深度投资评估报告 (绝密)】**
林晓晓的心猛地一跳!晓味?她的店?
鬼使神差地,她屏住呼吸,轻轻走了过去。那份报告就放在最上面。她颤抖着手指,翻开了扉页。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条款,而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是她穿着那身破烂婚纱,抱着膝盖,蜷缩在暴雨滂沱的路边花坛上,哭得像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的画面!照片下方,是一行打印的评估结论:
> **项目主体:林晓晓。**
> **核心优势:**
> 1. **韧性极强。** 重大打击下展现超强抗压能力与反击力(参考事件:婚礼当众反击)。
> 2. **具备核心技能与情感联结。** 螺蛳粉制作技艺(家传?待验证),产品具有独特记忆点与潜在情感价值。
> 3. **话题性极高。** “落难新娘”身份自带传播爆点,易引发关注与共情。
> **风险点:**
> 1. 餐饮行业经验匮乏。
> 2. 初始启动资金匮乏,抗风险能力弱。
> 3. 产品特殊性(气味)带来的市场接受度风险及潜在监管风险。
> **投资建议:A级(重点关注,高风险高回报)。初期注资额度:XXX万元(远超林晓晓所知借款金额数倍)。目标:深度绑定核心创始人,获取控股权及品牌未来最大收益。退出机制:品牌成熟后并购或推动上市。**
报告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市场分析、财务模型预测、甚至还有对她性格优劣势的冷酷剖析……厚厚的一沓,冰冷,精准,像一把手术刀,将她这个人,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视为救命稻草和尊严象征的小店,彻底剖开,变成了一个个可以量化、可以交易的投资参数。
林晓晓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她拿着报告的手抖得厉害,纸张哗哗作响。原来如此!什么“劳务费”?什么“借”?什么“怕你倒闭还不起钱”?统统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她只是他D&L资本看中的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主体”!她的狼狈,她的痛苦,她拼命守护的尊严和事业,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份冷冰冰的、待价而沽的评估报告!他甚至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雨夜,就精准地拍下了她的照片,作为评估她“韧性”的佐证!
巨大的屈辱感和被彻底欺骗利用的愤怒,像火山岩浆般在她胸腔里奔涌、咆哮!她死死攥着那份报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接待室的门被推开了。
顾衍走了进来。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峻从容。看到林晓晓站在桌旁,手里拿着那份报告时,他深邃的眼眸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恢复了平静。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做什么?” 林晓晓猛地转过身,将那份报告狠狠摔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和受伤的火焰,死死盯着顾衍,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颤抖:
“原来顾总一直在玩投资养成游戏?!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努力,为了证明自己、为了还你的‘恩情’拼死拼活,很有成就感吧?!是不是等我店做大了,好一口吃掉?把我变成你D&L资本财务报表上一个漂亮的数字?!”
她的质问像连珠炮,带着泣血的控诉。顾衍的眉头蹙了起来,似乎想解释:“林晓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投资是真,但帮你是因为……”
“因为什么?!” 林晓晓厉声打断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混合着愤怒和心碎,“因为我是你评估报告里那个‘韧性极强’、‘话题性极高’的项目主体?因为我的痛苦和狼狈正好符合你的投资标准?!顾衍,你真让我恶心!” 她猛地从包里掏出那张一直未动的黑卡,连同公寓钥匙一起,狠狠拍在桌子上,砸在那份报告上!
“钱!连本带利,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从今天起,我们两清!” 她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晓味’是我的!就算它明天就倒闭,也跟你顾衍,跟你D&L资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说完,她再不看顾衍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慌乱?的脸色,挺直脊背,像一只受伤却依旧骄傲的天鹅,决绝地冲出了那间冰冷奢华的VIP室,也冲出了顾衍的世界。
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一切。
顾衍站在原地,看着桌上散乱的黑卡、钥匙和那份摊开的、冰冷的评估报告。报告扉页上,那张雨夜偷拍的照片里,女孩蜷缩在暴雨中的身影,此刻显得无比刺眼。他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被误解的恼怒,有被她决绝姿态刺伤的意外,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的懊悔。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第一次觉得这间他掌控自如的VIP室,空气如此憋闷。
**(第四章:风雨飘摇与绝地反击)**
离开顾衍的世界,林晓晓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孤军奋战。
“晓味”的爆红像一阵飓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热度过后,日常经营的问题接踵而至。最大的危机,是她最核心的汤底配料——一种特定产地、特定工艺发酵的酸笋,突然断供了!原来的供应商支支吾吾,最后才透漏,有人出更高的价格,买断了他们未来半年的所有产量。
紧接着,外卖平台上突然涌现出大量针对“晓味”的恶意差评:
> “吃完拉肚子!黑心商家!”
> “汤底一股怪味,根本不是螺蛳粉!”
> “老板娘人品有问题,粉也脏!”
> ……
差评内容低劣,却数量惊人,明显是有组织的水军。店铺评分断崖式下跌,新客锐减。
雪上加霜的是,仅仅隔了一条街,一家装修风格、Logo配色都与“晓味”极其相似的山寨店——“好味螺蛳粉”开张了!价格更低,还大肆宣传“正宗柳州味,绝无怪味残留”。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冲着“晓味”来的。
林晓晓和小雅焦头烂额。联系新的酸笋供应商,要么价格高得离谱,要么品质完全达不到要求。汤底的味道不稳定,老顾客也渐渐有了微词。恶意差评像跗骨之蛆,删也删不完。山寨店的低价竞争,更是分走了本就下滑的客流。
资金链瞬间绷紧。林晓晓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填补窟窿,甚至开始刷信用卡维持周转。深夜里,她和小雅疲惫地坐在空荡荡、弥漫着残余“臭味”的店里,看着惨淡的流水单,相对无言。桌上放着两碗已经冷掉的螺蛳粉,红油凝结成块。
“晓晓,要不……我们歇业几天想想办法?” 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晓晓摇摇头,拿起冰冷的筷子,挑起一筷子冰冷的米粉,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冰冷的粉块噎在喉咙里,又冷又硬,像她此刻的处境。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砸进碗里。她想起妈妈熬汤时温暖的笑容,想起自己当初对着镜头说“这是家的味道”时的笃定,想起顾衍那份冰冷的评估报告……巨大的委屈、不甘和孤独感几乎将她淹没。
“不能倒……” 她哽咽着,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像是对小雅说,更像是对自己说,“小雅,我们……不能倒!倒了,就真成了他们嘴里的笑话了!”
她用力抹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而坚定:“酸笋我们自己腌!差评?我们开直播!当着所有人的面煮粉!山寨?让他们抄!抄得了形,抄不了魂!”
绝境,反而彻底激发了林晓晓骨子里的狠劲和韧性。
她和小雅关了店门三天。跑遍了周边所有的农贸市场,寻找最接近原产地的竹笋。她们租了一个郊区的小院子,严格按照记忆中妈妈的方法,尝试自己腌制酸笋。失败了一次又一次,院子里弥漫的味道让邻居差点报警。她们不眠不休地调试,记录每一次的数据。林晓晓的双手被竹笋划破,被盐水泡得发白发皱,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同时,她在短视频平台注册了账号,名字就叫“晓味老板娘”。第一条视频,没有精致的剪辑,没有滤镜美颜。镜头里,是深夜依旧灯火通明的后厨,林晓晓素面朝天,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正满头大汗地翻炒着辣椒油,锅里红浪翻滚。她对着镜头,声音疲惫却平静:
“大家好,我是林晓晓,‘晓味螺蛳粉’的老板娘。最近店里遇到些困难,酸笋断供了,还有人说我们的粉不干净。我不知道得罪了谁,但我知道,清者自清。从今天起,我会在这里直播我们每天备料、熬汤、煮粉的全过程。每一颗田螺,每一根青菜,都经得起大家检验。味道好不好,你们说了算。”
这条朴素的视频,像一颗深水炸弹。她真实的疲惫,不加掩饰的后厨环境,以及那份被逼到墙角却依旧不肯低头的倔强,瞬间击中了无数网友的心。直播间人数从寥寥几个,迅速飙升到几万、几十万!
> “老板娘加油!我们支持你!”
> “看着好辛苦!酸笋自己腌?太拼了吧!”
> “这辣椒油炒得,隔着屏幕都闻到香了!”
> “老板娘好真实!比那些滤镜开到变形的探店博主强一万倍!”
> “恶意差评的滚粗!”
直播间成了“晓味”反击的主战场。林晓晓一边手脚麻利地干活,一边回答网友的问题,分享螺蛳粉的知识,偶尔也会自嘲一下创业的艰辛。她和小雅互相打趣、累到靠着墙打盹的画面,真实而温暖,圈粉无数。
当第一批自己腌制的酸笋终于成功,林晓晓在直播间现场开坛。那股熟悉的、浓郁独特的酸香弥漫开来时,直播间沸腾了!她煮了一碗粉,当众大口吃下,烫得直哈气,却笑得像个孩子:“成了!就是这个味儿!家的味道!”
凭借直播带来的巨大流量和口碑逆转,“晓味”不仅稳住了老顾客,还吸引了更多新顾客慕名而来。林晓晓趁热打铁,推出真空包装的速食螺蛳粉,开通了线上商城。她还和本地几家有格调的咖啡馆、书店搞起了联名活动,“臭味相投”的主题意外地受欢迎。
“晓味”以一种更加稳健、更富生命力的姿态,重新站了起来,甚至比爆红时根基更牢。林晓晓也完成了蜕变,眼神更加坚毅沉稳,举手投足间有了真正的老板气场。
而那个山寨的“好味螺蛳粉”,在“晓味”真实的力量和汹涌的民意面前,很快门可罗雀,悄无声息地关门大吉了。
**(第五章:巅峰反转与臭味相投的告白)**
一年后。
本市最顶级的会展中心,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晓味”餐饮品牌融资成功暨新品发布晚宴正在这里举行。巨大的LED屏幕上,播放着“晓味”从一家街头小店,成长为拥有数十家直营店、线上商城销量火爆的知名品牌的励志历程。镜头里,有林晓晓在暴雨中开店的狼狈,有她深夜熬汤的专注,有她面对镜头直播的倔强笑容,也有如今店面窗明几净、顾客盈门的繁华。
林晓晓站在舞台中央。她穿着一身简洁优雅的香槟色礼服,妆容精致,笑容自信而明亮,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雨淋透的落难新娘。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光芒万丈。台下坐着新引入的战略投资人、合作伙伴、媒体记者,以及……坐在角落阴影里,脸色极其难看的陈浩和苏莉莉。他们是跟着一个暴发户小老板混进来的,本想蹭点热度或者找点麻烦,却在看到台上光彩照人的林晓晓时,只剩下嫉妒和难堪。
“感谢各位嘉宾莅临。” 林晓晓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悦耳,带着从容的力量,“‘晓味’能有今天,离不开每一位顾客的支持,离不开我的合伙人小雅和所有员工的付出,也离不开在‘晓味’最困难的时候,给予我们信任和帮助的朋友们。”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掠过角落那两张扭曲的脸时,没有丝毫停留,只有一片平静的漠然。
“今天,除了宣布我们成功获得‘晨曦资本’的A轮融资,”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更重要的是,我要向大家隆重推出我们的‘臭味相投’联名限量款——和‘星空咖啡’联名的螺蛳粉味咖啡豆!以及,和‘墨香书局’联名的……螺蛳粉味香薰蜡烛!”
台下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和惊叹声。这创意太大胆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黑暗料理’,” 林晓晓笑着眨眨眼,“就像当初很多人觉得螺蛳粉是‘生化武器’一样。但我想说,有些味道,初闻惊诧,细品却会上瘾,因为它足够真实,足够有烟火气,足够……让人念念不忘。” 她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它提醒我们,生活或许有狼狈,有不完美,但只要你敢尝试,敢坚持,总能找到属于你的、独特的‘真香’时刻。”
她的发言真挚动人,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角落里,陈浩的脸色铁青,苏莉莉则死死攥着酒杯,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发布会进入尾声,主持人正准备宣布晚宴开始。突然,会场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聚光灯师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一束强光猛地打向入口!
厚重的双开大门被侍者恭敬地拉开。
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出现在光晕之中。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是顾衍。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纯黑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颀长挺拔。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在璀璨的灯光下,像蕴藏着旋涡的寒潭。他的出现自带强大的气场,瞬间攫取了全场的注意力。
林晓晓站在台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来做什么?砸场子?宣示他作为“原始投资人”的主权?还是……来看她笑话?一年的时间,她以为自己早已将他淡忘,将他带来的伤害和利用彻底埋葬。可此刻看到他,那些被强行压下的屈辱和愤怒,还是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让她指尖冰凉。
顾衍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迈开长腿,步伐沉稳,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朝着舞台走来。他的目标明确——林晓晓。
林晓晓全身绷紧,像一只进入警戒状态的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充满戒备和冷意。
顾衍在舞台前站定,仰头看着聚光灯下的她。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那双总是冰冷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林晓晓看不懂的、极其复杂浓烈的情绪。有审视,有挣扎,甚至……有一丝紧张?
在全场屏息、落针可闻的死寂中,在无数道或好奇或震惊或探究的目光注视下,顾衍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动作!
他缓缓地,从礼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通体银灰,线条流畅,充满了未来科技感,赫然是一个……造型极其酷炫、甚至带着点时尚先锋感的——防毒面具?!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记者们的镜头疯狂闪烁,记录下这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顾衍仿佛完全听不到周围的骚动。他修长的手指,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缓缓地将那个防毒面具,戴在了自己那张英俊得人神共愤的脸上。
冰冷的金属和呼吸阀覆盖了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唇,只留下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隔着透明的护目镜,一瞬不瞬地、极其专注地凝视着台上已经完全石化的林晓晓。
整个会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林晓晓。他想干什么?
然后,顾衍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内置的扩音器传出来,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却异常清晰地响彻整个会场,每一个字都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林晓晓。”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透过冰冷的扩音器,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你做的螺蛳粉,”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精准的词汇,又似乎在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是我这辈子闻过最‘臭’……”
台下响起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低笑。林晓晓的心沉到了谷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却也是唯一让我上瘾、戒不掉的味道。”
“?!”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会场的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林晓晓更是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下那个戴着防毒面具、显得无比怪异又无比认真的男人。
顾衍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的动作),然后,在所有人惊愕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他抬起手,动作依旧带着那股子庄重的仪式感,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防毒面具!
那张英俊却紧绷的脸重新暴露在空气中。他紧抿着薄唇,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弓弦,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牢牢锁住台上的林晓晓。他大步走上舞台,无视了旁边目瞪口呆的主持人,径直走到舞台中央的展示台前。那上面,正放着一碗林晓晓刚才用来展示的、热气腾腾、红油透亮的螺蛳粉。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几乎要灼穿他的目光中,顾衍端起了那碗粉。他低头,看着碗里翻滚的红油和漂浮的酸笋,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眉头死死地拧着,像是在面对此生最大的挑战。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动作!
他猛地低下头,端起碗,不是用筷子,而是直接对着碗口,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灌了一大口那滚烫、浓烈、散发着“致命”气息的螺蛳粉汤!
“唔!” 浓烈的酸辣味和那独特的“香臭”瞬间冲击着他的味蕾和鼻腔!顾衍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极其精彩!红潮迅速蔓延上他的脖子和耳根,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强忍着没有当场吐出来,也没有被呛得咳嗽,只是紧闭着嘴,腮帮子因为用力忍耐而微微鼓起,表情管理几乎失控,混合着痛苦、忍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豁出去的悲壮感。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失去了语言能力!记者们忘记了按快门,宾客们忘记了呼吸。陈浩和苏莉莉更是张大了嘴,像两条缺氧的鱼。
几秒钟地狱般的煎熬后,顾衍终于把那口汤硬生生咽了下去!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强烈的刺激而微微泛红,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他无视了嘴角可能沾染的一丝红油,目光灼灼地、带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浓烈的情感,再次看向已经完全傻掉的林晓晓。
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刺激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全场:
“之前的‘投资’,是我接近你的借口。”
“后来的投资,是因为我看好你这个人,相信你的梦想。”
“我顾衍,从不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浪费时间。”
“你问我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因为——我爱你。”
“爱屋及乌,” 他的目光扫过手中那碗“生化武器”,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扯出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温柔和宠溺,“包括这碗让我差点窒息的粉。”
轰——!
整个会场彻底炸了!惊呼声、尖叫声、掌声、口哨声如同海啸般爆发!闪光灯亮成了一片白昼!所有人都疯了!这绝对是本年度最劲爆、最反转、最浪漫(?)也最重口味的告白!
林晓晓呆呆地站在台上,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台下那个男人。他头发可能因为刚才的动作微微有些凌乱,昂贵的礼服前襟似乎溅上了一滴不起眼的红油,脸色还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狼狈的汤汁痕迹。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丝不苟、掌控一切的冰冷霸总。他此刻的样子,甚至有点傻,有点狼狈,有点……不顾一切。
为了她,为了证明他的爱,他当众喝下了那碗他曾经避如蛇蝎、视作“生化武器”的螺蛳粉汤!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感动和酸楚。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些曾经的屈辱、愤怒、被利用的痛楚,在这一刻,在他近乎自虐般的告白面前,土崩瓦解。原来,那份冰冷的评估报告背后,藏着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看清、笨拙而炽热的真心。
她看着顾衍,看着他那双依旧紧紧盯着自己、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睛,看着他手里还端着的那只碗。她突然破涕为笑,那笑容灿烂得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带着泪,带着释然,带着无尽的欢喜。
在所有人疯狂的注视下,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掌声中,林晓晓提起裙摆,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几步冲下舞台,扑进了顾衍的怀里!
顾衍被她撞得微微一晃,却立刻稳稳地接住了她,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螺蛳粉的霸道味道,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成了林晓晓闻过最好闻的气息。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满满的笑意,轻声说:“笨蛋,下次给你做微辣不加酸笋的。”
顾衍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低沉的笑声从胸腔里震动出来,带着失而复得的满足和浓浓的宠溺:
“成交。”
他顿了顿,收紧了手臂,目光扫过周围疯狂闪烁的镜头和沸腾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属于商人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不过,你的店,我的原始投资份额,该重新谈谈了?老板娘。”
林晓晓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却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
“好啊,顾总。分成嘛……看你表现咯!”
窗明几净的“晓味”旗舰店里,人声鼎沸,熟悉的酸辣鲜香霸道地弥漫着。靠窗的专属卡座,顾衍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装,与周围热火朝天的氛围格格不入。他面前摆着一碗特制的“微辣不加酸笋”螺蛳粉,红油减半,汤色清亮不少。他拿着筷子,动作依旧带着点矜持的优雅,小心翼翼地挑起几根米粉。
林晓晓系着印有“晓味”Logo的可爱围裙,端着两碟新炸的酥脆腐竹走过来,自然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明媚的笑容晃花了顾衍的眼。
“顾总,味道改良得还行吧?保证不会让您‘窒息’。”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顾衍抬眼,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她的笑脸,那里面的冰雪早已融化成一片暖融融的春水。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氤氲的热气,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促狭的笑意。
“味道?” 他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只有她能懂的磁性和暖意,“马马虎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沾了一点油星的手指,自然地抽出一张纸巾,拉过她的手,仔细擦拭。动作熟稔而亲昵。
“不过,” 他擦干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收拢掌心,将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他抬眸,迎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足以颠倒众生的、只属于她的浅笑,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老板娘的分成,我要求……永久续约。”
更新时间:2025-07-07 05:1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