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岁，我帮妈妈逃离了这个不温暖的家。
爸爸追了上来，我拼命地抱住他的腿。
看着载着妈妈小小的车驶去，我肆意地笑了。
我等啊等，身上的新伤盖住旧伤。
16岁，我还是没有等到妈妈，我想，只要妈妈幸福就好。
我走到一家五金店买一米粗麻绳，想结束短暂的一生。
店主周阿姨看着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流下了眼泪。
她儿子周祈安在我手腕系了条红绳：
“希望它可以护你一程，祈愿你平平安安。”
红绳没有护住我，周祈安却护了我很久很久。
1.
小时候，老师让我们画妈妈的肖像。
我画里的妈妈五颜六色，妈妈是青色的，是紫色的，妈妈很漂亮。
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的脸是青色，是紫色，没有正常的时候。
我看见爸爸把妈妈按在地上，骂妈妈是丧门星，应该买另一个屁股又大又圆的女人，好生养。
我不懂为什么。
晚上我摸着妈妈冰冷的身体，妈妈很瘦，全身都是骨头，屁股小小的，不圆。
“妈妈，我想你多吃点饭，这样你的屁股就会变得圆圆的。”
妈妈笑着摸摸我的头，笑的很苦涩。
妈妈有本漂亮的书，藏在我的枕芯里。
我看不懂那本书，但是妈妈常常对着我的枕头流泪。
我总会用小手轻轻地帮她拭去眼泪，妈妈就会抱着我哭。
爸爸经常出门，有时候，妈妈会抱着我坐在院子里给我讲故事。
“女子一腔忠勇，从未逊于儿郎！我可对镜贴花黄，亦可铁甲披寒光！”
“念卿，妈妈想你以后能自己选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躺在妈妈的怀里，头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睡梦里，我听见妈妈在打电话：“妈，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电话那边的语气含糊。
突然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结了婚的女人，哪个不挨打。”
电话被挂断了。
妈妈好像很着急，一直流着眼泪。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伸出手环抱着妈妈“妈妈，不要哭，念卿想你好。”
妈妈抵着我的额头，温热的液体流在我的额头，流进我的眼眶。
“念卿，如果不是你，妈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和妈妈一起的时光是很愉快的，妈妈好像有心事，我看见她发出去的短信。
回信很简短，「后天，晚上两点，有车在路口等。」
妈妈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感到久违的畅快，要是爸爸不回来就好了，我偷偷在心里想。
2.
后天来了，爸爸回来了。
爸爸因为疲劳驾驶在公路上撞死了几只牧民的羊，这一趟没有赚下钱，甚至要赔好大一笔。
看着爸爸阴森的表情，妈妈把我推回了房间，她匆忙从兜里掏出两团棉花扔在我的手里。
我靠在门口，听着爸爸的怒吼。
“你他妈个没福气的丧门星，都是因为你没给我生儿子。”
“没用的东西，哭哭哭，每天就知道哭，我余家的福气早让你哭没了。”
我透过门缝，看见妈妈的身体被踩在脚下，额头簌簌留着鲜血。
妈妈看到了我，冲我捂了捂自己的眼睛，绝望地闭上了眼。
在爸爸的拳头又要砸在妈妈脸上时，我推开了房门，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爸爸。
爸爸的身体纹丝不动，我拽着他的手，一口咬在他的虎口处。
爸爸疼的惊叫，一挥手把我摔在了地上。
“养不熟的白眼狼，咬我？”
爸爸怒气冲冲的向我走来，我坐在地上害怕的往后缩，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头。
妈妈扑在我身前，紧紧抱着我。
“你要打就打我，孩子还小，她懂什么。”
爸爸的拳头落下来，妈妈的泪，我的泪和鼻涕糊满双眼。
“救命啊，救命，不要打我妈妈。”
我无力的哭泣着，手挡在妈妈背上，拳头落在我的手上，我看到爸爸凶恶的眸子像饿狼一样。
“小畜生，不许叫，还嫌不够丢人吗。”
我眼睛渴求地看着周围亮着灯的房舍，一间屋关灯了，好多房间，关掉了灯光。
没有天神来救我和妈妈。
爸爸打累了，丢下我们回了房间，我们躺在院子里，妈妈的呼吸很重。
夜逐渐深了，虽是盛夏，夜晚也依旧寒冷。
房子里传来爸爸的鼾声，妈妈颤巍巍的起身，费力的抱着我轻手轻脚的往外面跑。
我们跑出了巷子，我看着院子里逐渐变成小点的灯光舒了一口气。
一阵狗叫声打碎了我的梦，“余伟，余伟，你媳妇跑了。”
我趴在妈妈怀里，身后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感觉到妈妈的脚步越来越慌乱。
脚下一个趔趄，妈妈摔在了地上。
我从妈妈怀里掉在地上，顾不得身体的痛，我支撑起妈妈站起来，继续往前面跑去。
前面传来了微弱的亮光，我的肺感觉都要喘不上气，妈妈更加急切地向前跑去，我落在妈妈身后，妈妈费力的拽着我的手。
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急，快了，就快了，我们离灯光越来越近。
突然，感觉头皮一紧，头上钻心的疼痛。
我回头看去，爸爸抓住了我的头发。
妈妈也回头看来，对上爸爸吃人般的眼神，她极度恐惧，我感觉她牵着我的手都在颤抖。
短时间里，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爸爸几步上前，想要抓住妈妈。
不远处的车传来滴滴的喇叭声，我一个激灵，意识好像回到了我的身体。
我用力甩开妈妈的手，抱住爸爸的腿一屁股坐在地上。
爸爸被我突然的用力带的摔倒在地。
“妈妈，快跑！不要回头！”
我在泪花中看到妈妈回头看我，又坚定的往前跑。
“念卿，念卿......你等着妈妈。”
“小畜生，白眼狼，真应该一生下来把你掐死。”
爸爸不停地咒骂，拳头击打在我的手臂，肚子。
一步，两步，看着妈妈拉开车门，车疾驰而去。
我嘴角想向上翘，眼泪却先一步落下。
几个人拉起爸爸，我再也忍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在黑暗中，我看到妈妈笑着挥手，妈妈的脸上没有伤疤，笑容明媚：“念卿，等着妈妈，妈妈一定来接你。”
我冲妈妈挥手，肆意的笑了。
妈妈，如果能让你幸福，代价是我离开妈妈也好。
3.
妈妈离开之后，爸爸很少去工作，开始酗酒。
有时候会记混我和妈妈，把我拖到院子里解下皮带在我身上抽打。
“丧门星，小畜生，都是吃里扒外的破烂。”
我不敢哭，也不敢喊叫，周围的邻居静静的，一片死寂。
空气里只有皮带挥舞的破空声响，我抱着头渴求地盯着门外的微光，
但是我知道，没有人会来。
挨打之后，我会缩在我的房间里，抱着妈妈的枕头贪婪地闻着妈妈的味道。
有时候我会坐在门口盼望妈妈笑着出现，但大多时候我还是恐惧看到妈妈青紫的脸。
妈妈还是不回来好了。
我把对妈妈的思念化成了汗水滴落在书本里。
在16岁这年，我考上了最好的高中，学校为我免除了学费。
我常穿着破旧的衣服，很多衣服洗的发白。
学校里，没人喜欢我。
班主任是年轻的女老师，姓赵。
赵老师是新老师，在体检的时候，医生们看到了我身上的伤口。
赵老师报备到了学校，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这并不是小事，她说她愿意帮我。
我默不作声，牵起了她的手。
赵老师没有报警，只是常常给我带些药，又常常护着我回家。
爸爸因此会挑着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打我，这样也好，我不用炎热的夏天再穿长袖遮住手臂的伤了。
有一天，在楼道里，赵老师找到我：“念卿，这个英语竞赛你去报名试试吧。”
我看着她手里金色的海报，「国才杯英语竞赛」，海报字体是烫金的，参赛的地点在大京。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鞋上有着补丁，是我学着妈妈做的。
爸爸酗酒，不会给我多余的钱，我经常会帮着附近的菜场打打下手，赚些一两块的辛苦钱。
思绪飘远了，我知道，爸爸不会让我参加。
我摇摇头，冲她讨好的笑。
放学之后，我照旧去菜场逛了一圈，叔叔阿姨们很好，萝卜，白菜，我的手上塞满了他们给的菜。
爸爸傍晚会醉醺醺的回家，我要给他做饭。
熟练地把饭摆到院子里，我坐在房间看起了书。
院子里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我知道，爸爸回来了。
爸爸坐在院子里，手里的空酒瓶摔在地上。
赵老师是在这时候来的，她踩在门口的空酒瓶上差点摔倒。
“念卿爸爸吧，我是念卿的班主任。最近市里要组织一个英语竞赛，念卿这孩子......”
赵老师还没说完，爸爸拿起盘子砸在了她的脚下。
“又是你这臭娘们，死丫头片子也配参加什么比赛，给我滚。”
赵老师躲闪不急，菜汤溅在了她的鞋上。
“念卿爸爸，这是很好的机会，念卿以后......”
“臭婆娘，听不懂话是吧。这小杂种有什么以后，上完高中就给我嫁人换钱。拆散爹妈的烂货，什么学校都是瞎了眼。”
爸爸站起身，门口围了一圈人。
“就是啊，这什么老师，这丫头可是撺掇他妈跑了啊，不是什么好东西。”
“丫头片子还竞赛呢。”
“哎呦，骗钱的吧。”
赵老师站在院子里嘴角抽动，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跑出来拉着她跑出了院子，赵老师看着我，神情懊恼又无措，眼睛里喷出怒火。
我冲她摇摇头，依旧讨好的笑着。
回到了家里，院子里一片狼藉，爸爸打碎了盘子，菜汤全部倒在地上。
我蹲下身收拾，赵老师带来的海报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泡在了菜汤里。
我看着金色的画报，泪水顺着脸颊砸在上面，晕开一点水花。
意料之外的是，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4.
坐在教室里，我听见外面传来叫骂声。
“他妈的，就是你们这学校骗钱是吧，竞赛，我看你们是想骗钱，赵霞，赵霞滚出来。”
“烂了心肝的玩意，报警，我打我女儿怎么了。”
我右眼一直乱跳，声音更近了。
我躲闪同学打量的目光不管不顾的冲出教室，赵老师，我要保护她。
在走廊里，我看到爸爸抓着赵老师的胳膊，唾沫星子要吐在她的脸上。
“你不是人，你不配做父亲。”
赵老师瞪着爸爸，爸爸暴怒，抬起手想要打在赵老师的脸上。
我冲上去，“啪”一巴掌狠狠地落在我的脸上，我被打的向后退了几步，脸上没有了知觉。
赵老师抓着爸爸的胳膊扭打，几个男老师过来把爸爸拉开。
“这小贱人撺掇着他妈和男人跑了，这种货色也配念书。”
“赵霞你这贱货，是想把这小贱人卖到窑子里去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5.
爸爸还在挣扎，几个保安像拖死狗一样把爸爸拖了出去。
我的脸还是麻木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周围探头探脑的人群好像伸手指向我，赵老师双眼被气得通红。
很多无形的尖刀扎在我身上，我好痛，我叫不出来。
我知道，我最后拥有的东西在这一刻也没了。
“赵老师，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我冲着赵老师弯腰，不住地和她道歉。
我逃命一般地跑出了学校。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迷茫的在路上走着。
世界好大，为什么没有我的一方容身所。
日落时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一家大大的五金店。
店里的人不多，只有店主阿姨热情的冲我笑着。
我怯懦地走进去。
「阿姨，我要一米粗麻绳。」
店里的阿姨很热情的拿出尺子量起绳子。
看着她准备割断绳子，我的手放在裤子兜里翻找，一股脑的掏出许多零散的毛票。
「阿姨，这些钱都给你。」
周阿姨怔住，眼眶逐渐湿润。
「孩子，你多大年纪。」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双手绞着低下了头。
「你有家吗，你爸爸妈妈会担心你的。」
她的声音哽咽，我的眼眶也红了，我的头埋得更低。
「我妈妈走了，我爸爸打我......我没有家了。」
周阿姨搂住我，贴着我的头。
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的脖子上，向下滑落，温热的液体好像岩浆一样，烫的我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我疼的哆嗦，阿姨转了转我的身体，看到了我脸上的肿胀。
她什么话也没说，用红花油帮我涂抹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有的已经变得青紫，我的身体像一块画布一样。
我坐在五金店的沙发上，周阿姨忙前忙后，我听到她在给周祈安打电话。
我感到局促不安，指甲用力地抵在手心。
过了一会，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店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壶和一袋小鱼。
我抬头看去，他系着围裙，皮肤是漂亮的古铜色。
男人叫周祈安，是周阿姨的儿子。
周祈安看着我扬了扬手：“小妹妹，喝点鱼汤吧。”
我低着头不知所措，周阿姨坐在我旁边搂着我的肩膀。
保温壶被打开，奶白的汤中透着金黄的鱼肉，热气蒸腾，鱼的鲜香和葱的香味交缠钻进我的鼻子。
我拿起周阿姨递来的勺子小口小口喝着汤，感觉鼻子泛酸。
周祈安走到厨房，拿着刀杀起了小鱼。
我听到油锅噼里啪啦作响，喉咙咽起口水。
周祈安很快端着盘子出来了，刚出锅的小鱼金黄酥脆，在洁白的盘子里烫的整整齐齐，鱼皮还有细小的油在小鱼身上绽放，滋滋作响。
我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念卿，你尝尝，他做这些可好吃了。”
我用手拿起一条小鱼往嘴里放，在纸上擦擦手捏着耳朵吸气。
周祈安看着我笑了，我也窘迫的笑了笑。
周阿姨察觉到气氛变好，开始絮絮叨叨地告诉我生命很珍贵，自杀的人下辈子不能再投身成人。
我心里发笑，她把我当成小孩了。
周祈安坐到另一侧，他没有说什么，看着我脸上的伤皱了皱眉。
6.
天黑了，我要回去了。
周祈安跟在我身后。
一路上，他没有说什么话。
行人很少，路上的灯把我的影子拉的很长，他的影子和我的重叠在一起，随着脚步轻轻挪动，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在无声中陪伴着我。
我故意走得很慢，周祈安问我：“小妹妹，你的腿也受伤了吗？”
我有些窘迫，周祈安没有多说什么，蹲下来让我趴在了他的背上。
抓着周祈安的肩膀，我能感受到周祈安沉重的呼吸：“是我太重了吗？”
“没有，你太轻了，我都不用费什么力气。”
记忆里的小院很近了，“周祈安，我到了，谢谢你。”
周祈安把我放下来，我贪婪地用眼神描着他的眉眼，谢谢你们，给我了温暖。
我走进小院子，爸爸坐在门前，身旁的酒瓶七零八落。
“跟你妈一样，下贱胚子。”
“这个时候才回家，是出去见野男人了吧。”
我看着他，学校发生的事好像仍然历历在目，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爸，你把一切都毁了。”
爸爸好像被激怒的野兽，拿着身旁的酒瓶当做武器向我砸来。
我没有躲，在小院的门关上之后，我知道我不该奢求一点温暖。
酒瓶砸在我的头上，我摸了摸头，手上黏腻腻的。
“我什么也没了，你打死我吧。”
我激动地怒吼，爸爸破口大骂，站起身朝我走来。
我闭上眼睛，意料之中的拳脚没有落在我身上。
我听到院子的门被撞开，有光照了进来。
周祈安拿着手电开着最大光在爸爸脸上晃，那一刻，好像天神降临。
我无数次祈求有人可以制止爸爸的暴行，但是事实告诉我天神不存在，直到周祈安推开门走进来，他好像在发光。
“你他妈是谁，野男人找到家里来了是吧？”
周祈安把手电筒摔在爸爸脸上，“一张臭嘴不干不净，她是你女儿还是仇人。”
“你他妈管我，这是我的种。”
周祈安一拳打在爸爸脸上：“你这是虐待，我会报警，你等着坐牢吧。”
爸爸睁大眼睛，双腿发软。
周祈安拉起我的手：“畜生，我会带她去警察局备案，你再敢闹事我一定让你进监狱。”
我木木的被周祈安拉着往外走，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和虫鸣。
“周祈安，你不是走了吗？”
周祈安没有回答，摇摇头：“秘密。”
“你是因为这样才总受伤吗？”
我也摇摇头狡黠一笑：“秘密。”
我的手心在周祈安的手里起了一层薄汗，他突然松开了我的手。
在我疑惑地看着他时，他拿出了一条红绳系在我的手上，他的眼睛格外的亮。
“希望它可以护你一程，祈愿你平平安安。”
7.
周祈安带我去医院做了伤情鉴定。
当我头上裹着纱布从警局备案出来时，周阿姨在门外翘首盼着。
我的鼻头一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姨的店很大，可以留着卿卿。”
周祈安站在我的身侧，两个人像护着小鸡仔一样把我夹在中间。
今天的风很温柔。
周阿姨给我整理了房间，就在五金店的二楼上，我，周祈安，周阿姨的房间都在这一层。
我躺在软和的被子里，抓着手腕上的红绳浑身颤抖，不知道到底在哭还是在笑。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在厨房里煎起蛋饼。
“念卿，你怎么在这里。”周阿姨揉揉惺忪的眸子。
周祈安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我身边冲我咳嗽。
“咳咳，这里是我的专属宝座。”
我还不知道周祈安在说什么，他已经很自然的拿起了我手上的小铲，在锅里翻着蛋饼。
周阿姨轻笑：“你别跟他抢，他就喜欢捣鼓这些，咱们娘俩去休息休息。”
我跟在周阿姨身后下了楼，抢在周阿姨前面整理起五金店的东西。
周阿姨笑了：“念卿，我不是找劳模啦。”
她拉着我坐在椅子上，拿着梳子给我编起了头发。
我一动也不敢动，坐的笔直。
“哈哈哈，我是不是在打扮稻草人呀。”
我看着乱乱的像杂草一样的头发也笑了。
周阿姨的手很神奇，我头顶的头发被扎成两股小辫，剩下的头发分成了双马尾。
我的脸显得格外可爱圆润。
周阿姨伸手捏我的脸，我感觉很痒，被逗得发笑。
“念卿笑起来真可爱。”
周祈安端着蛋饼和豆浆下楼，盘子里的蛋饼圆圆的好像一轮初升的太阳，金黄的表面有着诱人的光泽，边缘微微翘起，带着一抹焦黄，蛋饼中间撒了一圈葱花和芝麻，显得格外诱人。
我听到我的喉咙又开始咽口水。
周祈安好笑地看了看我，把饼递到我的面前。
“哥，你是厨师吗。”我咬下一口蛋饼，外皮酥脆，释放出内里滑嫩细腻的蛋香。
“也是秘密，你等会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周祈安夜狡黠的笑了。
周阿姨一个暴栗打在他的头上，我看着他吃瘪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8.
吃完早饭，我和周祈安一起出了门。
远处传来吆喝声，我跟在周祈安的身后进入了一个很大的菜市场。
周祈安走到一个卖鱼的铺子，娴熟的系上一条黑色的围裙。
他从鱼池里挑出一只胖胖的鱼往地上摔，挣扎中的鱼失去了意识。
去鱼鳃，开膛破肚，周祈安眼睛也不眨。
“豁，果然是大厨。”我对他竖起大拇指。
周祈安看着我噗嗤笑出声来。
我假装看不到他的笑，专心的看着他杀鱼。
周祈安把鱼切成小块，每块都很均匀。他在擦干鱼时冲我努努嘴。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拿着旁边的锅架到炉子上，放了一点热油。
周祈安往锅里撒了盐，鱼在锅里煎的刺啦作响。
放葱姜蒜，大料，周祈安往锅里倒了些热水。
“哎呦，祈安又在炖鱼呢，我们有口福啦。”
“就是呢，祈安到这里我都胖了好多。”
“还不是你每次都吃到肚子圆鼓鼓的。”
周围的摊主都已经就位，热热闹闹地说起话来。
“这小姑娘是哪里的啦，你家亲戚啊。”
我听到关于自己的内容抬起头，周祈安看看我：“这是我妹妹。”
“不得了啦，小姑娘也长得漂亮，跟你就是很像的啦。”
周祈安顿了顿朝我挤眉弄眼。
“这不是我亲妹子。”
一阵闷笑从他胸腔里溢出，我看着周祈安微翘的眉眼放声大笑。
锅里的鱼咕噜咕噜在低唱，周祈安掀开了盖子，香气四溢。
不住地有人吞咽着口水，走过来问鱼的价格。
“草鱼13，鲈鱼18......锅里的是三道鳞，一斤8块。”
我用一次性杯子把鱼分成小块给来问的人尝，周祈安的生意格外的好。
有的阿姨甚至问周祈安用的是什么秘方调料，周祈安事无巨细的和阿姨讲各种鱼的做法，我听得津津有味。
周祈安的鱼卖的很快，只剩一些没精打采的鱼的时候，我就会帮他吆喝：“多钱买多钱卖，不求挣钱，只图一快。”
周祈安好笑地看着我，嘴角牵起大大的笑容。
旁边卖菜的阿姨好信的让我帮她想想吆喝些什么，我把她的菜分成小捆：“胡萝卜胡萝卜，小葱小葱，青菜青菜，便宜卖便宜卖，一块一块，全场一块。”
周祈安在杀鱼的时候，我就凑到旁边的摊位上说话。
卖菜的花婶婶买的电子秤坏了，我拿过来拍拍，电池卡住了，被我拍的回了原位。
卖水果的王叔叔手机听不到声音，我按着音量键帮他把声音调高。
摆地摊卖菜的张奶奶不会用手机，我请周祈安帮她换现金。
没过多久，菜市场都传我是黑客，什么都会。
周祈安讲给周阿姨听，周阿姨在沙发上笑的前仰后合。
周阿姨会每天给我扎辫子，周祈安负责我的一日三餐，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她大大的店可以养一个小小的我。
我的脸上长了肉，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
我的房间有周阿姨帮我插的花，床上有周祈安买的娃娃。
我喜欢周阿姨，也喜欢，周祈安。
9.
我照例在周祈安旁边帮他打下手，右眼却一阵狂跳。
我坐在椅子上揉揉眼睛。
“好啊，小贱货果然是出来偷男人，和你妈一样。”
周祈安先反应过来，拨打了报警电话。
他从隔间翻了出去，抓住爸爸的衣领抽了他一巴掌：“我上次说的你都忘了吗，还要来犯贱？”
爸爸被迫抬头看着周祈安，眼里有畏惧。
我也走了出来，爸爸一看到我表情变得更加激动：“小畜生，有家不回，跟你那死妈一个德行。”
我抓起一条刚被周祈安剖开的鱼狠狠地抽在余伟脸上：“你才是畜生，不准骂我妈妈。”
鱼还在我手里挣扎，我用力地往余伟脸上甩：“是你欺负我，是你欺负我们。”
余伟的脸上全是血迹，周祈安用水冲干净他的脸。
余伟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哀嚎。
警车响了，两个警察从车上下来。
“警察同志，救救我啊，这小畜生想打死我啊。”
警察看了看我，正准备张口发问。
“哎呦造孽哦，谁打他了。”花婶子走了出来。
“就是啊，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必要撒谎，我就坐在这，他自己过来躺在地上嚎，是不是骗钱啊，警察同志，我好害怕啊。”张奶奶佝偻着站起身。
“是啊，没人打他啊。”
“死老婆子，她在我脸上抽啊，你们没看见，你个老不死的。”余伟还在咒骂。
“嗝，我心脏不好啊，我胸口疼啊，警察同志，我害怕啊。”
张奶奶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在场的人除了我爸都坚称没人打他。
周祈安走上前：“警察同志，我们之前已经报过案了，这位同志今天过来是想继续对余念卿实施暴力行为。”
10.
警察把我，周祈安，余伟都带走了。
周祈安给警察看了报案记录和我的验伤报告，结果毋庸置疑。
警察局决定拘留余伟，时限大概是三到五天。
我兴冲冲地拉着周祈安到路边的棉花糖摊：“周祈安，我好高兴，我请你吃糖。”
周祈安拿着做成小猪的棉花糖看我，眼里的笑意含着柔情。
他指了指我手腕的红绳，“我说了，它会保护你。”
周祈安的笑意经久不散，看着他璀璨的眼睛，我的心跳慢了半拍。
我牵着他的手，周祈安的手也热热的。
回到菜场，张奶奶的脸色很红润，没有什么事。
我听到花婶子说张奶奶演得好，还以为她真出什么事。
我的心里也安定下来。
周阿姨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一起做汤圆团团圆圆。
周阿姨定下了黑芝麻和花生两种馅料。
我的手机屏幕停在一个鲜肉汤圆的教程上。
周祈安端了一盆糯米粉，加了热水、冷水，手在粉里揉搓。
在糯米粉揉得像面团一样的时候，周阿姨让我们一起来包馅料。
“卿卿，第一个你先来！”
我揪出一点糯米团揉搓压的扁扁的，里面装了很多黑芝麻。
周祈安偷偷端出一小碗调好的肉馅。
“我看你想吃，这个给你的。”
他用手挠了挠脸，忘记了手上还有糯米粉，我拉着周阿姨对着他笑。
“开始吃汤圆！我放了一个硬币在幸运汤圆里！看看谁能吃到。”
周阿姨冲我们眨了眨眼，俏皮的笑。
肉馅的汤圆很新奇，吃在嘴里饱满多汁。
我的碗里又被阿姨装了几颗汤圆。
“嘎嘣。”我捂着嘴表情狰狞。
“硬币！我吃到了！”
他们两个人给我鼓起掌来，我假装没有看到他们两个相互挤眼睛。
眼睛里泛起泪花，生活将我反复捶打，我变得肉质q弹。
“可是宝贝啊，人生又何止这样。我们在世上是为了感受阳光。”
手机里的歌在柔声唱着，我沉沉睡去。
......
余伟没有再来过。
周祈安的小铺子最近生意不好了。
他炖出来的鱼香，但是没那么可口。
卖到后来的蔫头耷脑的鱼越来越多，他表现得不太在意。
在剖开一条鱼时，我发现鱼肚子里有东西在反光。
11.
我拿起来看，一小块药上贴的说明。
【鱼藤......】我拿给周祈安。
“鱼藤酮。”周祈安立刻反应过来。
他看我迷茫的眼神：“杀虫剂，有人用来药鱼的。”
我捂着嘴不敢出声，周祈安把所有的鱼都收回到了鱼池里。
周祈安在铺子棚顶安了针孔摄像头。
晚上，我和周祈安躲在隔壁卖菜的柜台下面。
花婶做了遮挡，很难从外面发现我们。
我和周祈安紧紧靠在一起从缝隙里盯着鱼铺子的动静。
大概凌晨两三点，我听到外面传来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我和周祈安顿时警醒起来，两个年轻人靠近鱼池，往里面倒了些东西。
我睁大眼睛，看的仍然不真切。
“嗨，这余伟说的还真对，这破鱼摊生意这么好，我们哥俩到时候这能按他说的过来讹一笔大的。”
“哈哈，发财了。”
两个人扬长而去，走到街头的小巷口，我听到“啪嗒”一声响。
确定人走远之后，我们还在柜台下面等了一两个小时。
天蒙蒙亮之后，我和周祈安爬出了柜台。
我们的腿都发麻，我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祈安紧紧地扶着我，我的心乱如麻。
余伟，我爸要害死周祈安啊。
12.
我偏头看着周祈安。
他一脸淡然：“我们发现鱼不对劲就没有卖了，最近卖的鱼都是买的别的摊贩的，他们不知道。”
“这跟你无关。”周祈安看着我的眼睛，眼里的温柔化成水，我的心一颤。
我们走到巷口，我看到一个很大的垃圾桶。
此刻，垃圾的表面躺着一个绿色的空瓶。
大大的字写着：“鱼藤酮。”
我激动地拽着周祈安，戴上一次性手套把瓶子收了起来。
我和周祈安没有回家，一起到了派出所。
周祈安把录像备份在手机，交给了警察一份监控。
监控拍的很清晰，投毒的人的脸很清楚。
警察还是上次的警察，听到余伟的名字后，警察的表情也一滞。
“这是你亲生爸爸吗？”
我看着警察认真的表情苦笑：“我也希望我没这个爸爸”。
有了证据，警察的调查很快。
两个小混混被抓进了派出所。
在警察的审问下，两个小混混很快破防。
“是余伟，他说他女儿被这男的骗走了，让我们给他一点小教训啊。”
“我们不知道是毒啊，我不知道能死人。”
“狗日的余伟，你他娘的教唆我们投毒啊。”
铁证如山，两个小混混因为投毒，分别被判了十五年，十二年。
而余伟被判了死刑。
警察动身去抓余伟时，没想到余伟已经遭了报应。
13.
余伟喜欢喝酒，想着我和周祈安终于要倒了大霉喜笑颜开。
买了一堆廉价酒在家庆祝，结果喝的酒精中毒。
在他的幻想下，他还是一家之主，掌控着我和妈妈的生杀大权。
他在房子里点了火，火势蔓延得很大。
余伟把妈妈和我的枕头当成了我和妈妈，把它们死死按在火里不能挣扎。
等他恢复一些意识时，火势已经太大了，余伟跑不出来，死在了大火里。
周围的邻居也没能幸免。
由于余伟一直在院子里痛骂我和妈妈，他们以为余伟只是在虐打我。
没有人出来看一眼。
火势蔓延得太快，邻居的房子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损失。
14.
我和周祈安在菜场一起接到了这通电话。
听到余伟的下场，我心上悬着的石头放下来了，心里无比轻松，早已泪流满面。
周祈安轻轻地用指腹擦过我脸上的泪水。
周阿姨收到周祈安的消息后，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卿卿，阿姨有惊喜给你。”
我迫不及待地和周祈安回到家里。
在二楼的客厅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走上前声音颤抖地喊：“赵老师！”
赵老师回头看我，脸上全是笑意。
15.
警察通知我余伟的死讯后，我第一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家。
小院子已经残破不堪，到处都是灰败的痕迹。
房子里里外外已经被烧成灰烬。
我站在院子门口，周祈安和周阿姨一左一右牵着我的手给我无尽的勇气。
他们带我穿过巷子，走完了我小时候没能走完的路。
“周祈安，我小时候在这里摔了一跤，好疼好......”
话还没说完，路的尽头站着一个女人。
她朝我张开手臂：“念卿！”
我用尽全力向她跑去。
16.
我的18岁，妈妈回来了，她没有抛弃我。
盛世下，她在发光。
更新时间：2025-03-13 21:49:47